这回出去时没有什么阻拦,落在身后的人也没有再追上来。宴从月顺利地出了殿,下了九重。
她似乎已经将伏夷抛在了脑后,可他最后说的“分钗断带”却是牢牢落进脑海里,留下一丝浅淡的痕迹。
他们之间,怎么能算得上是这种情分呢?
宴从月看着已到眼中的仙境,似有所觉地回头,往向消失的通道,巍峨森严的九重天已经远去。
这一次他应当是真的死了心,要不然……她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突地缠绕上来,她驻足半路,轻抚了抚额头,暗示似的默道了一声:那不是他,是另一个他。
仙境一如往常,安稳平静,绝对力量居于高高的天上,压制着从不安分的六界众生。
宴从月须臾间到了姻缘司主殿,此地空无一仙。
清涿并不在此处,离她送出信不过一天,人倒是不见得快。
周围的月老都在各司其职,一切安稳得像是从来没有什么波折生出。
她来得静悄悄,一路上倒也没见什么人。
宴从月来到先前当职的姻缘树前,甫一落地,入眼的是残破不堪的姻缘树。
树上的红线杂乱不堪,有的纠乱成一团,有的红线单向而行,有些甚至断裂在地上。
姻缘树不见之前的规整,宛如被鼠蚁啮咬祸害了一番,变得凌乱无比。
视线还没怎么在树上停留,身后便迎了一杀机凛然的攻击,她一转头,入眼的是道白影,周身虚晃重重,唯一能确定的是正飞速朝她袭来,快得落在眼底时只剩一道残影。
宴从月以剑作挡,剑尾勾起一地的风,这斛平地而起的风像白影径直挥去。
因着这白影身上无半点邪逆之状,她稍稍收了点力,擒住对方的手腕,将其一个凌空翻转,压制身下,剑也横在白衣人的脖子上。
“是你。”
宴从月看着脸熟的人,不禁诧异出声。
此人是曾见过的令珈仙子。
锋利死死扣压住脖子,令珈痛苦地咳了两声,半哑着声道:“大——从月仙子,还请先松开我。”
宴从月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将剑稍微挪开一点,留给她足以呼吸的空间。
“你刚刚为什么要袭击我?”
她虽与令珈有过一面之缘,但此人出身于天机殿,对她断不可松懈一点。
令珈垂眸看了眼可以反光的剑刃,匆忙道:“这应当是个误会。”一语罢又连忙解释,“前些日子这棵姻缘树出了问题,负责看守它的月老奉命去修补它。不曾想当晚姻缘树又遭到夜袭。”
“我便被清涿找来到这里暂看这棵姻缘树。刚刚你突然靠近姻缘树我以为你也是想来对姻缘树做什么手脚。”
“我刚刚并未认出你是谁。”
宴从月听着她的话,视线落在她的神色变化上,手中的剑依旧没有收回,也不曾有过应答。
她说得简略,宴从月已经信了七分。
弥河要杀自己没必要派一个比她修为低的人,而且,她也相信伏夷不会让危险靠近她,他会在第一时间处理掉它。
他曾说过他会做到。
宴从月神色微微一顿,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令珈看她不言语,以为她还是怀疑自己,便道:“我真的说的是实话,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清琢,只是他现在不在。”她又急切地补充,“我可以给他传信,证明我所言皆属实。”
宴从月回过神后道了句:“多有得罪。”一手先迅速将剑收了起来,另一手又扶起她。
令珈搭着她的手,站稳后收回打量她的眼神,笑着摆了摆手:“不得罪,不得罪。”
她退了两步,能更好地打量起宴从月。
宴从月问道:“清琢去了哪里?”
她观察了四周,这里的气息的确不似其他地方纯净,漫着的仙气也掺了些浑浊在其中。
令珈犹豫片刻还是道:“司命星君近日不得踪影,清琢去寻他了。”
以如今宴从月的身份知道这些也并无不可。
听罢的宴从月心下一沉,想来她在青邺峰上的这一段光景里神界发生了不少事。
她问:“令珈仙子,你知道原先看守这姻缘树的月老去了何处吗?”
令珈答:“你是说涂若?她现今在何处我也不知,应当是戴罪立功了。”她顿了片刻,才将另一个猜测说出,“又或者是畏罪潜逃了。”
“你与她相识?”
宴从月眼神一顿,神色中满是对她的话的惊讶:“她是我的朋友。我来此就是为了寻她。”
令珈哦了一声:“那你是来打听她的下落了?”她的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就你自己一个人?”
宴从月眼中泛起疑惑,她的意思是在说她应带上谁。
她仍是面上不显地微微点头:“嗯,自然。”
令珈神色莫名,开始欲言又止:“你——”中途又突然行了个道礼,“在下佩服。”
看她表情好像要说一大段话,到最后只说了五个字。
她摸不着头脑的动作令宴从月感到莫名,微掩住表情,这种情况遇到的多了也就不怎么再在意。
“仙子,不知可否能看一看这姻缘树?”宴从月拱手道,她神色真诚,姿态摆得又极低,不让人好拒绝。
令珈刚想说不行,话临到嘴边又换了层意思:“能看是能看,不许做任何手脚。”她的视线凝在宴从月身上,“我会看着你。”
宴从月点了点头:“多谢仙子。”靠近已经不似往日红绿相间的姻缘树,嘴上状似无意地问,“刚刚仙子所言的话是何意?戴罪立功还是畏罪潜逃?这两个放在一块倒是把我给弄糊涂了。”
“若是仙子方便告知那再好不过了。”
她微微一笑,素净的面庞展露出朝霞一瞬。
“也行,你不用跟我如此客气。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你看如何?”
令珈没有扭捏,道明了自己的要求。
这索性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能换来其他秘闻,她是千万个愿意。
宴从月颔首道:“可以。”
令珈:“都可以告诉我?”
宴从月想了想,她身上并无什么别人想知道的秘密。
她点了点头:“嗯,都可以。”
令珈背过手,同宴从月一起在姻缘树周围转来转去。
“姻缘树于数十天前有异样,红线无端断裂,身为月老的涂若却知情不报,被发现那人是魔界中人。后来又有魔界来人肆意毁坏红线,说是来接他们的魔界公主回家。”
“他们口中的魔界公主就是涂若。”
“但涂若并未跟他们一起离开,而是否认了自己的这个身份。”
“清涿也为她做保,上头便说暂留观察。”
宴从月察觉到略显怪异的视线,她一望过去,这视线又寻不到痕迹,好像只是她的一时错觉。
她留心注意周围,又问道:“然后呢?她怎么又不见了?”
视线落到姻缘树上的血迹,魔族来犯,有血迹实属正常,但是谁的却不可辨别出来。
宴从月继续探查着这里的环境,她朝令珈打了个手势,接着一瞬矮身进了树下小屋。
进入眼眸的是案桌上还没被收起的古籍,书页都还维持原状,笔架上的毛笔墨汁早已干涸。
她不由得想到那日来时涂若的确神色有异,只是当时她说没事,便也被轻易给糊弄过去了。
而现在一联想起,或许从那时开始姻缘树就出了问题。
“戴罪立功自然是清琢说的,过了一段时日后姻缘树上红线再次发生异变,涂若也一同消失。然她一不见的消息传到九重天上的司命星殿,便有清琢来道此事全是他的安排。”令珈面无表情道。
她起初还真以为是这样,但她在这等了一天、两天……还是不见其踪影。
再过些了时日这姻缘司中发生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因为神界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大事中的关键一人就是眼前之人。‘
宴从月的手附上书籍,盖了一掌灰尘,仙力从掌心中溢出,口中默念法诀,想要探查出残留的痕迹追溯到涂若失踪的那天。
但那天的痕迹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她半点也察觉不到,唯一能探查到只是涂若在屋中翻阅书籍的模样。
“那清涿是知道她在哪了?”
她抬眼问一直注视她的令珈。
令珈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问他,既然他不知那为何还要这么说,他竟然道若是他说了,涂若定会被打上与魔族勾结的罪名,即使她没有,姻缘树失责一事也会让她被判入天牢。”
宴从月没有接话,要是她是清涿她也会这么做。
她知道天牢是何种地方,这种罪名的关押之地也是凶险万分,就算洗清罪名出去到时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
清涿这样做也是是为了保全涂若,只是这样一来,他自身也会被牵连。
“要我说,这涂若小仙说不定还真是魔界来的卧底。”令珈注意到宴从月的目光变换,又接着道,“魔族被神尊压制许久,一有喘息机会便想着反扑。神尊太过良善可不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宴从月却是摇了摇头:“涂若不会和魔界有什么关系。”
她很清楚涂若身上到底有没有任何魔族的气息。她见过比魔更恶的存在,那是成为堕灵的魔,对于魔她并不陌生。
令珈不含恶意地感叹了句:“你还真是相信她。”
她冲宴从月眨了眨眼,浅笑浮在了面庞上。
宴从月回看过去,微微颔首默认,她又补充:“她是一个至纯至善的人,只是性格上有些软弱。”
宴从月想知道大概都已经知道。
涂若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魔界。
可这样贸贸然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她略微想了一下,还是作出了决断,她没道理不去找。
宴从月坐在桌案前,整理好桌面,道:“你还没问我你想要知道的事。”和令珈相视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话问出时,眼睛看不见的阴暗正缓缓爬行,她像是没有注意到,视线一直落在令珈身上。
时间停滞在叶落之间,剑出剑鞘,擦过落叶。
同时响起一道声音:“小心。”
手中剑远比黑气窜入的速度要快得多,寒光一闪,琅月剑将黑气扎在一旁的地上,原本藏于形的黑气倏忽间化为实质。
“那——”
涂若刚想问,一股力气到了手臂上,宴从月一把将她扯在身后。
她怔愣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奇怪的情绪一点点淹没心头。视线转而落在一旁插入地的剑上,剑下是被固定住的丝丝黑气。
是魔气……,这里怎么会出现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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