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做得不错。”悠然逃出的青牙垂眸忽然夸了句涂若。
涂若不卑不亢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注意到他们走的方向不太对，“父亲我们现在不回魔界吗？身后有很多追兵。”
青牙沉声：“不回，现在去深渊。”
涂若讶异：“深渊？那里很危险吧，宴……从月和神尊都在那里。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青牙对于她的恐惧不置可否，哈哈一笑：“就是因为他们在那，我们才要去。”他扫了眼求知若渴的涂若，心情倏地好上些，“你有没有听说过深渊建构起来的材料是什么？”
涂若摇摇头：”没有。”
青牙声音悠长：“材料之一是蓝芩的半副神魂。”
涂若惊讶：“半副？她看起来很正常。”她一瞬间想通，露出极为愕然的神色，“难不成是因为她是神族？”
魂魄与七情六欲相关连，她只有半副神魂，按照常理来说，她的七情六欲应不全。
青牙掀了掀眼皮，“这些天你与她相处，不觉得她的思考方式与其他大多数人不同吗？”
涂若摇了摇头：“没有啊。”
青牙无声弯起唇：“她与崖曲，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涂若思索，不确定道：“上下属？”
“哼，他们曾经是恋人，但蓝芩志在成为天帝，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有神族族长暂坐。自从伏夷横空出世，他挑唆人仙，连天帝这种职位也堙灭在了历史长河里。”青牙声音幽幽，眼底冰冷异常。
涂若仍静静听着，虽然这些似乎听起来毫无用处。多他们两个也依旧打不过伏夷和宴从月。
他提起这……难不成是蓝芩也来到了这？
她眼眸一闪，而且他与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闲来无事提起。
涂若心乱如麻，也只能故作镇定。
她只作懵懂模样，落下一声叹息：“那他们有些可怜。”察觉到一道锋利的目光，她诚惶诚恐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是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
“很可惜。”
青牙轻呵一声，话里似有嘲讽：“你倒是心善。”
涂若像是没听懂一样，垂下脑袋不言语。
飓风倏地卷过，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刚才谈论的两人，蓝芩和崖曲。
她再次想，他们彼此都清楚失去半副神魂的后果吗？而这个疑问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答案。
离深渊还有一段距离时，蓝芩开口道：“别往前了，再往前，无论用什么手段，伏夷都能发现我们。”
涂若左顾右盼，大着胆子轻声问：“那我们何时出现？”
蓝芩哼了一声：“等伏夷自不量力，自己入了这深渊。他肯定不会让宴从月做这种事，这里面意志最坚定的，唯二人已。而且伏夷众所周知的九重天的缔造者，他不去谁去。”
她一挥手，四人的身影全部隐去。
宴从月和伏夷到达目的地已经有段时间。
她看着深渊里肆虐的残魂，一时感到棘手，不远处忽地传来不小的动静，原是刚刚在上面的众仙。
他们一一赶来，为首的是北斗星君，也是神界中最仰慕神尊的仙人之一。
“神尊，从月仙子，青牙那厮遁走，我们已经派出北斗星府的仙人去捉拿，我等前来是想助神尊你们一臂之力。”
伏夷微微颔首：“如此便这样吧，此事某先谢过诸位，这本该我一人担——”
他正说谦词，北斗星君回则一脸不赞同打断，他言辞义正道：“神尊此言差矣，我等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
“此事本就关乎整个神界，神界众仙皆有责任。神尊当日不过是为了平衡众仙与神族的关系，若当时真否决他们的提议，神族一时气不过发起战事，不也是一桩毁天灭地的祸事？”
“若不是神尊耗费心力，设了这九重天，哪有我等的安稳日子。”
他的神色诚恳，句句真切，身后的人也连连附和。
宴从月看着这一切，她最初也和这里面人的一样，真切地认为他是个心怀苍生的圣人。现在看来，他还是这样，只是他嘴上总是把自己贬低成一个恶人。
究其本心，他或许有私欲，但他的所作所为和她以为的好人没什么区别，这又怎么不算恶人与圣人中的另类。
“那你们便听我安排。”
伏夷微微抬手，念出一部分又一部分人的名字的同时微光一闪，划出各个区域。
“沉日……，你们，去仙境，捕遗漏残魂。”
“洛沙……，洛沙你带着这些同僚，看守各个进出关卡，以防各界来闹事。”
“乾夏……，待所有残魂进入深渊之后，便催动传送阵，阿月会告诉这些传送阵如何启动。此前，严守整个深渊，以防再有残魂出没。”
“连相……，你们负责追捕出现在这的魔族，格杀勿论。”
几拨人轮流消失。
伏夷转向又要急不可耐的回则：“你先别急，你要办的事最重要。”他清咳两声，“召集所有擅长力量的诸仙，等深渊一传送，这九重天是否会坠落，又是否会回到原位。”
回则的表情从第一开始的兴奋变成了丝丝的苦闷。
回则听了，神色中略带苦色地欲言又止，伏夷了然笑：“这是我的剑，到时它会作为深渊的替代，到时会有昆仑诸仙来相助。你们要做的是防范意外的发生。”
淬星剑在伏夷手下瞬移到半空，一瞬之间，扩大成擎天巨柱，撑起九重天。
回则神色一震，抬头犹如追日一般，仰望这变化。
神尊早先年也曾使过剑，他的剑术相当厉害，曾与昆仑剑尊齐名，他们也是通过剑之一道相识。
只是后来修为大成，他便再未用过剑。
连回则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没想到今日有幸见他如此出神入化地使剑，一想到这，他仿佛是被注入了力量，俯身领命，消失在原地。
宴从月如一个旁观者，看着伏夷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事，从容不迫地布局一切，方方面面都布置得周全。
宴从月低眉，周全……是很周全，但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提起。
修补裂缝是谁去，她看向他，答案已然明了。
他的一言一行皆在她的眼中，她能看出他很享受这种权力的感觉。
但现在，他的目光看过来时，她能充分地感受到他似乎又可以很轻易地从这种状态中脱离。
所以，现今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的眼里好像只能看到她，没有权欲。
“那你呢？”她轻声问。
他们只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所思所想。
“我进去修补裂缝。不会有事的。你信我。”
怎么会没有事？
她想这样问他，和他对视上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他的计划中，他的确要以身作则，身为最强者的他怎么会把这种危险的事派给其他人，他不会这么做。
但她无法接受他这么做。
里面的残魂都一致对他有莫大的怨气，他去那儿，无异于是往仇人堆里跑。
宴从月斩钉截铁道：“我去。你也看到了，他们对意志的侵蚀，对我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我去最合适。”
“阿月。”
“别叫我，这一次你听我的。”她倏地提起他以为已经翻篇的事，“你擅自想要把我关在昆仑，我都还没说什么，这一次你必须要听我的。”
伏夷握住她的肩膀，神色严肃：“不是，你听我说，对于，深渊如何构造、九重天如何形成的，我是最了解的人，我去最合适。至于他们对我的怨恨，我自然知晓，而这，又是我本该了结的因果。”
“我不想你冒险，这世间所有的事都不值得你冒险。”
宴从月抬眼看着她，神色罕见地露出脆弱，蓝芩的下场历历在目，她不想伏夷感受到一丝一毫同样的痛苦。
她做不到不在意他。
“你不是一直也如此？”他反问，伸手轻抚她的侧脸，“阿月，等我。”
他的目光温柔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对视，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相依相偎。
宴从月落败，她垂下眼，不带任何笑意地低笑一声：“对，是我变得懦弱，我无法承担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伏夷动作轻柔地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轻声否认：“不，你不懦弱，我才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犯浑，居然冒出想把你囚禁的想法。”
“阿月，是我不对。是我错了。”
宴从月眼底似有泪光划过，但仔细看又似没有。
她只轻声道：“你也知道你错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千万不要小瞧我。”
说这些话时，她不曾抬起眼，一直避开他的目光。
伏夷心底一片柔软，他先做能做的只是抱住她。
“我不会再这样了，不过这一次我还是要你等我。若有下次，我等你。”
宴从月被他气笑：“你还想有下一次？”
伏夷也笑：“呃……也是，还是不要有为好。”
宴从月低声回：“不要有。”
声音极轻，她又听到他再同她道别，又再嘱咐她要完好无损地等他。
他走了，怀抱里也已空无一人。
宴从月低眸看向深渊，手中的琅月白光跳跃，她不会将残魂赶入深渊。
这一次，她会诛杀出现在她面前的残魂。
恩将仇报，不是她会做的事，即便这仇是未来发生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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