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希为揪着那狐狸的肥肉道：“喂！别装死了，我对那花灵树灵什么的不感兴趣。我且问你，从这往人类城镇该如何走？”
那肥狐狸颤颤巍巍地掀起眼皮，言语间十分惊疑：“小仙长，你不是奔着阴山来的吗？”
桑希为眉头微皱，不耐烦道：“你管我奔着什么去的？只管告诉我附近的人类城镇在哪个方向！”
她没有明说自己本就打算斜穿阴山北上郦县，只将自己装成了个想从山里走出去，却不慎越绕越深的路痴儿。
肥狐狸显是有些不信，但在桑希为不耐烦地又使力掐了几下它的肥肉之后，才晃着那光秃秃的尾巴指了个方向：“此地往西北方倒是有一座城，名为郦县，离此大约……约……”
狐狸“约”了一会也没约出个所以然来，只见它爪子挠着耳朵想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以我们狐族的速度，大约行一夜就到了。换做小仙长的话——”
它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眯着眼打量了桑希为一会儿，旋即给出了个不确定的答案：“可能得十好几天？”
这与桑希为预想中的又不一样，她虽一路往北而行，但也并非闷头赶路。在入阴山主脉前，她还刻意登上一座支脉山巅仔仔细细记下了这一片的山脉走势。
若按她预想的那样，她如今前行的东北方向才是郦县所在，却不曾想从这狐狸口中听到了几乎南辕北辙的答案。
桑希为觉得这样不行，若她真的闷头走下去，说不定会越偏越远。她凝神盯着肥狐狸不说话，直看得那肥狐狸头皮发麻，露出一对飞机耳，身后晃荡的秃尾巴更紧紧贴着肚腹不敢动弹。
“你和你姐姐想算计我。”她慢吞吞道。
“小仙长息怒——”肥狐狸一听这话便以为她要秋后算账，连不迭求饶。
“听我说完。”桑希为威胁似地在肥狐狸咽喉处掐了掐，吓得它立马噤了声，“你替我引路，带我去你说的人类城镇，我就不计较此事了，如何？”
“呃——？”肥狐狸显是没想到她竟如此轻飘飘地将这一茬接过去了，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睛里满是质疑，却又在察觉到自己脖颈间越来越重的力道时，忙拍着胸脯应道，“好好好，我狐四十一对这山间熟得很，替小仙长引路绝对没问题。”
桑希为见它应下，才敛去那副严肃模样，漏了点笑意出来：“你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狐四十一？你前面还有四十个兄姐吗？”说话间，也将它放到地上，顺手揉了把它肥嘟嘟的肚腹。
肥狐狸见此也放松了不少，自忖说些狐族趣事博这小仙长一笑，以免她又旧事重提，绕到自家姐姐这荒唐的算计上来，遂在地上翻了个身，学着人族说书的老学究样，捻着颌须道：“小仙长有所不知，我们狐狸一族序齿排班与人族不同。这山林间这么多狐狸，却也不是每一只都能生出灵智的。我家老祖便在得道后做主，令我们这些生出灵智的狐儿按年岁序齿，待到修炼有成后再正式赐予名姓。”
“什么才算修炼有成？是修成金丹吗？”桑希为来了兴趣，“人族修士金丹有成才算初入仙道，在那之前的炼气筑基之流都不过是不入流的外道罢了，枉称修士，你们狐族也是这样划分的吗？”
她从书册中得知，妖兽虽也随大流按着人族的修炼境界划分，但人族的炼气筑基之差在妖兽内部极为模糊，金丹以下妖兽多是靠着自身战力区分强弱。直至妖兽渡过金丹雷劫，炼化喉间那块横骨，可口吐人言，化为人形，才算真正入了妖道。
这肥狐狸虽能与她交流，但它只是不入流的小妖，喉间横骨仍在，不过是靠了些秘法才能说话。
若这狐族老祖眼中的修炼有成是修成金丹妖兽，那她便要重新掂量掂量阴山主脉中的妖兽势力了。
肥狐狸原本心中还为自己能在这小仙长面前装那老学究的样子而洋洋自得，却不曾想被桑希为一句话就骇破了胆。
它们一族的老祖也不过才筑基大圆满，得了些机缘才敢妄称半步金丹，但也只敢在这阴山地界叫叫而已，万万不敢在真正的妖族大能面前翘尾巴。
可桑希为一开口便把炼气筑基之流都打成不入流的境界，竟还说这两个境界的修者连修士都算不上。换到妖族中，便是金丹之下的妖兽都不算妖修。
肥狐狸嘴里发苦，这也不知是哪个修仙大派隐世宗门的小怪物偷偷跑到它们这鸟不拉屎的灵气匮乏之地来历练了，眼光如此之高，一看就是师门长辈日常便给她灌输了这些念头。
若按她这么算，它们这纵横三万余里的阴山山脉里，能被她看在眼里的妖修不足一掌之数。
“小仙长——”它磕巴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觑着桑希为的神色道，“我们老祖嘴里的修炼有成只不过能修出人形而已，离那真正的金丹之境还差得远哩！”
桑希为没听懂：“妖兽渡过金丹雷劫才可化作人形，你们老祖口中的境界不就是金丹之境吗？”
“这……”肥狐狸没料到这话题竟又绕回来了，浑身肥肉一颤，小眼睛滴溜溜转了数圈，也只勉强道，“小仙长，我们狐族有些机缘在身，与其他妖兽不同，可以未至金丹便化出人形。”
桑希为见它又磕巴起来，瞬间便联想到这机缘大抵与它们姐弟的谋算有关。可如今这肥狐狸明显与它姐姐不是一条心，并不愿循着它姐姐的意思来。
她也就熄了继续计较的心思，只当这狐狸是她在山间偶遇的妖兽相处。
不过却还得敲打它一番。
她沉了脸，肃声道：“好吧，你不愿说我也猜得到，这丝机缘大抵与你和你姐姐想算计我有关。”
见那狐狸毛发倒竖，被她说得皮肉紧绷起来，她才曼声道：“你放心，我先前说了不会与你计较，此时自然也不会秋后算账。只不过，你现下又提起此事让我很不高兴，所以你除了帮我指路之外——”
“但凭小仙长吩咐！”肥狐狸掷地有声道。
“就多多给我讲些妖族的趣事吧！”桑希为眼见目的达到，遂绷不住破了功，语调欢快道。
她从书册上见的无不是些，这类妖兽皮毛可制法衣，那类妖兽精血可入丹，或又有哪类妖兽适合豢养云云。直看得她见着妖兽了便自动在脑子里将它们大卸八块，皮毛、骨肉、精血俱都拆分出来，就跟一盘盘菜似的摆在面前才作罢。
可她又没丧心病狂到见着妖物就杀，还是多听听妖族趣闻洗洗脑子为好。山里赶路着实无聊，便是偶得意趣，也与脑子里这位板板正正的大能说不到一块去，不如听这肥狐狸讲些逸闻趣事。
桑希为如今见这肥狐狸顺眼了许多，那层层叠叠的肥肉摸着油滑也成了优点，而这只肥狐狸不负她印象中狐狸狡诈诡谲的名号，虽不知其为何不情愿算计于她，但猜测她心思，伏低做小的本事却不小。
“阿弗，你看我方才表现得如何？”桑希为见这肥狐狸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下得意洋洋道，“是不是特别有恩威并施，喜怒无常的范儿？”
“……”
李之弗不知为何从一只狐狸崽子口中掏出些寻常消息来也成了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此时难得有些无言。
“阿弗阿弗，你快说话，你说我方才学你学得像不像？”可桑希为不依不饶道，“我总觉得你是个不怒自威的大能，方才便是学着想象中你的样子去唬这只狐狸的。”
李之弗心道，若他真是这副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笑得喜不自禁的模样，怕是只有被人夺舍了肉身才有可能。
“不像。”他无奈道，“既不像我，也没有半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桑希为听了十分不服气，将那只正搜刮肚肠给她讲趣闻的肥狐狸抄起来颠了颠：“但是你也见着了，我把这只狐狸唬住了！”
“阿希，这只狐狸骨龄不足十载。若真计较起来，以人族年龄论处，这还是个不足三岁的小娃。”李之弗委婉道，就差直说桑希为唬住一只乳臭未干的崽子有什么好高兴的了。
话音刚落，桑希为就觉自己头顶一盆冰水泼下来，将她那些洋洋自得的心思冲刷得半点不剩。
但她犹不死心，将因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狐疑地消了音的肥狐狸举到眼前，郑重其事地问道：“狐四十一，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一件大事！”
“小仙长请说！”见她如此严肃，肥狐狸也正色道。
“这件事十分重要，你须得如实道来，不可有半分隐瞒！”桑希为见那狐狸又犹疑起来，补充道，“跟你狐族辛密没关系，与你和你姐姐的算盘也没关系。”
听罢，那肥狐狸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妖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告诉我——”桑希为与那狐狸四目相对，定了定神，无视了脑海中的一声哂笑，冷不丁地喝问道，“狐四十一！”
“在！”肥狐狸浑身一抖。
“你几岁了？！”
“啊——啊？！”肥狐狸先前被她弄得以为是要打听什么机密之事，心中早已将自己所知的辛密来来回回倒腾了数遍，却不曾想她一出口竟是这个问题，当下脑子便打结了。
“还不快说？！”
听得一声厉声催促，肥狐狸下意识地便报出自己的年岁道：“小妖今年八岁零六个月又三天！”
说着便见桑希为脸色黑了下来，肥狐狸心忖大抵是这小仙长不知道狐族年岁该如何与人族类比，遂十分贴心地替她换算了一下：“按着人族的年岁来算，约么一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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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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