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天,妖界。
姬灵桓踏入寝宫时,便瞥见了倚在美人榻上的人。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靠近,揽过人想抱起,怀里的人却动了动,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立刻带上了清明的笑意:“王上。”
姬灵桓扶她直起身,有些歉意道:“我吵醒你了吗?”
流茵摇摇头,拳抵唇边轻咳了两声,温和道:“看书看乏了罢了,本来也没睡多熟。”
姬灵桓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女子的手握在手心,将温度传递给略显冰凉的肌肤:“今天感觉怎么样?”
流茵无奈地笑笑:“这病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到姬灵桓担忧的眼神又补充道,“我方才喝过药了,大概也是这样才会觉得疲倦。”
姬灵桓也笑了笑,垂眸藏下眼底一抹痛色,再抬头时已恢复如初:“我扶你去床上躺会儿吧。”
流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笑着点了头。二人站起的那一刻,她却感觉到姬灵桓的身体突然绷紧了一瞬。
流茵转过头,瞧见姬灵桓的表情严肃,不禁问道:“怎么了,王上?”
姬灵桓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无事,只是宫里好像来了些客人,我得去见见……你且睡会儿,我接待完就来找你。”
流茵心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面上却未显,只是应声。待姬灵桓为她掖好被子、在她额上烙下一吻匆匆离开后,她才有些吃力地撑着身子爬起,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大殿之上,气氛显得些许严静肃杀。两旁驻守的士兵不约而同地紧盯着大殿中央一身黑袍、负手悠闲站立的男子身上,目光中的敌意强烈得如有实质,他却如全然未觉般泰然自若。他旁边还有一位美貌女子,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丝线,若许清欢在此处,便能看出她与前阵子碰见的柳诗诗有八分相像。
“魔尊左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僵持之中,姬灵桓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人却忽然到了近前,不紧不慢地在上首的王座上落座,眼神如鹰般犀利,扫过看上去赤手空拳的两人,“不知阁下来到本王的宫殿,有何贵干?”
“又是如何,来到本王的宫殿的呢?”
这句姬灵桓咬得格外重。
众所周知,妖域地形复杂,草木丛生,妖王的行宫更是在不断移动中,隐秘而难以捉摸,寻常方法根本进不去——尹祝和柳盈盈能如入无人之境般侵入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见过王上。”
尹祝带着柳盈盈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妖族礼节,状似不经意道:“王上有所不知,令夫人的弟弟现在亦是魔尊的左膀右臂,自然和身为同僚的本座分享了他回家的方式。”
姬灵桓心口一震,蓦地攥紧了拳:“倒是多谢左使大人送来奢儿的消息了,不过本王的家事,就不劳阁下操心了。阁下不妨直言今日前来是想向本王要什么东西吧!”
尹祝不带情绪地笑了声:“王上果然是爽快人,那本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尹某不才,想向王上讨要几株十七草。”
姬灵桓不动声色道:“十七草数十年前就已被四族联合清灭,本王怎么会有?”
“大家都是聪明人,王上又何必装傻?”尹祝并不买他的账,转而说道,“裘奢可向我的属下柳诗……呵,”他瞥了一眼手中弦明显紧了紧的柳盈盈,接着道,“说过令夫人的病情。恕在下直言,若不是十七草,令夫人能撑到现在?”
看来是多说无益了。
姬灵桓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两旁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长矛直指两人。柳盈盈也立刻拉开弦线,作防御态,尹祝却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姬灵桓懒得再掩盖眼中的杀意,遗憾道:“奢儿还是这个老毛病,什么都爱往外说……可惜为了让阁下永远闭嘴,本王只能采取这种方……”
“灵桓。”
忽然,一道颤抖的女声传来,姬灵桓立刻僵住,循声望向柱后——本该在寝宫休憩的人此时却立在那里,满眼的不敢相信。他难得的有些无措,快走几步下王座来到人身边,慌乱道:“茵茵,我……”
“见过王后。”尹祝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行了个礼,“王后看着气色不错,想来十七草确有扭转气运之效。”
流茵望着沉默不语的姬灵桓,语气中近乎带了些哀求:“那药里……真有十七草?”
事到如今,姬灵桓也不愿再瞒:“……是。”
流茵颤声道:“你哪来的种子?”
“当年清灭时,父亲偷偷留了一颗,没被发现,没想到多年后有如此大的用处。”姬灵桓说着,眼神坚定了起来,“茵茵,为了你的病,我不后悔。”
“可十七草就不该存在在这世间!现在,有心之人不就找上门来了吗?”流茵瞪了一眼尹祝,后者却毫无羞愧之感,泰然地看着他们争执,末了才悠悠地补上一句:“既然是禁草,魔族不会白拿。”
“十七草功效就算再强,也只是吊着令夫人的命,但我们……有根治的办法。”
“你说什么?”姬灵桓愣了一下,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流茵见状,连忙拉过姬灵桓的手,急切道:“灵桓,魔族的话不可信!”
姬灵桓却置若罔闻,只是盯着尹祝,后者却看了看周围仍对他们长矛相向的士兵,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姬灵桓顿了顿,挥手让他们退下,换来流茵更激烈的一声:“灵桓!”
姬灵桓的态度却很坚决:“为了你的病,无论如何我都要听一听。”
流茵攥紧的他的衣袖,终究是失望地放开了,却被姬灵桓反拉住了手。他将目光转回到尹祝身上:“现在可以告知了吧,左使大人。”
尹祝轻哼了一声,召出了一朵血色的莲花,撕下其中的一片,推到了姬灵桓面前。姬灵桓接过,细细探查其中的成分,结果大吃一惊。他研究流茵的病多年,什么东西能有抑制作用、什么东西能彻底清除他一探便知。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尹祝:“这药引是……”
“魔尊的独家秘方,自然无法告知王上。”尹祝语气遗憾,却话锋一转道,“但魔尊的大业还需要一个强大的助力,不知妖王殿下可有兴趣?我们对待敌人和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可不能相提并论啊。”
姬灵桓沉默了。
流茵已经闭上了眼。
心意相通这么多年,她早就摸清了姬灵桓的性子。平日身为妖王无论多冷酷沉稳,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时,却永远都是这般委曲求全、优柔寡断。她有时也不愿再做姬灵桓的拖累,却又不忍心一走了之,留他在这尘世间孑然一身。
她知道,为了这难得的药方,别说十七草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姬灵桓也去得。
而她无法阻止他什么,只能……陪他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姬灵桓难耐地叹出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接着摊开手掌,一株多藤少叶的植物便出现在了他手心。
是十七草。
二重天,仙界。
云雾缭绕的山巅上,一道凌厉的剑气忽然破空而来,让飘舞的落叶在裹挟中被震为碎片,惊起枝头栖息的飞鸟,亦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若放眼望去,这样深浅不一的痕迹还有许多,近乎布满了整片空地,看得出长年累月的积蓄。一道身影在一旁的巨石上落下站稳,将灵剑收入鞘中,衣角还在风里翻飞。
萧丛饮了口茶,笑意盈盈地望着出尘独立的青年,称赞道:“不愧是阿凛,不过半月时间,剑法和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师兄修为高深,倒是爱说笑。”叶凛摇了摇头,从巨石上跃下,走到萧丛对面落座,“我已在化神前期停滞多年,修行许久,却还是连化神中期的边角都没摸到。”
“所以才叫你下山去历练一番嘛。”萧丛自然地为师弟斟茶,换来叶凛一声道谢,接着有理有据道,“修行境界越高,每个阶段就越难突破。有些道,不是只靠埋头苦修就能领悟的,还要入尘去体悟感受。”
“师兄教训的是。”叶凛语气谦逊,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看着不像很认可的样子。萧丛早就习惯了这无情道中人的性子,倒也不恼,转了话锋道:“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放眼整个仙界,比你修为高的人也寥寥无几,还大多是隐世的大能。同龄人中,好像也只有青云宗宗主能与你匹敌了,不过嘛……”
叶凛蹙了蹙眉道:“青云宗宗主,我记得可是名唤……许清欢?”
“正是。”萧丛耸了耸肩,“他接任宗主时就已是化神中期,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只可惜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行为荒诞宛若三岁稚童,连带着青云宗这些年的实力和名声也都衰微了。不过听说前段时间意外落水,再醒来时似乎正常了不少,隐隐有些从前的感觉了。我与他也不过在数年前的仙盟大会上见过几面,不知其人,你应当更是完全没见过了。”
叶凛漫不经心地颔首,权当个八卦听了。
“你们果然在这。”一道温雅的女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萧丛笑弯了眼,而叶凛起身作揖道:“素素姐。”
素素摆了摆手:“何必多礼。”走到萧丛身边坐下,被萧丛握住了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也拍拍他的手,解释道:“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师兄弟的雅兴,但方才有弟子来报,说附近有百姓向剑阁求助,似乎不是小事。”
萧丛和叶凛对视一眼。剑阁是仙界离魔界最近的名门大派,收到百姓求助的次数确实不算少,但大多底下的弟子都能解决,万不到惊动萧丛的地步。再结合前阵子岚烟镇的动静,此次异动实在不能忽视。
萧丛随即站起身,又询问叶凛道:“阿凛,你可想同去?”
若是去了,这差事大抵就又是要交给他了。叶凛默默地想,但忆起萧丛方才的话,总归下山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了,便也起身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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