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成功,许清欢难免心有飘飘然,忍不住冲叶凛挤眉弄眼了一阵,像是一种挑衅,落入叶凛眼里,却让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误入剑阁的小猫咪,张牙舞爪地向靠近它的人示威,殊不知自己还没长出坚硬指甲的肉垫连伤人都做不到。
倒是一种奇怪却贴切的类比。叶凛在心里笑了声,面上却半分未显,只是冲许清欢微微点了点头,便轻描淡写地坐下,反而让许清欢一下子泄了气,有些因自己的过度反应而羞耻起来,尴尬地挠挠头后也随之坐下。
好在气氛没有让他煎熬太久——老妇听到了他打招呼的声音,蹒跚地走到了桌边:“原来二位认识?那我适才所说……”
“还是再说一遍吧。”许清欢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抱歉地冲老妇一笑,“毕竟他刚刚不在这儿呢。”
老妇有些为难地看向叶凛,后者虽不知许清欢同妇人问了些什么,但想起刚刚那人狡黠的样子,猜测他的目的兴许与自己差不多,便点点头道:“有劳。”
“……好吧。”老妇叹了口气,如同之前数次一般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在张府中的遭遇。
“我是个厨娘,在张府许多年了,平常只待在后厨干活,对府中其他的事都不甚了解。”老妇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张小姐……的事,我还是听其他下人说的,据说是她的贴身婢女敲门叫早时里面久无回应,便慌忙通知了老爷,最后是几个小厮合力把门撞开的。看到里面的场景……大家都吓了一跳,夫人更是直接昏死过去了。”
“奇怪的是,老爷这么一个平时十分疼爱女儿的人,却并没有展现出很多悲痛的情绪,反而下令全府不许将此事说出去,甚至连小姐的丧事……都没有立刻办。”
两人神色一凛,已经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劲,却心照不宣地继续听了下去。
“当天晚上,我因为白天听到的对小姐死状的骇人描述辗转反侧,一直没睡着,不知不觉肚子就有些饿了,便摸黑去了厨房,想着晚饭还剩下了些糕点没扔。”老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颤抖,脸色也苍白了起来,似是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害怕极了,“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
老妇咽了咽口水。
察觉到妇人的紧张,许清欢出声安慰道:“没事的,已经过去了,只要您能把信息提供给我们,我们一定能找到真相的。”
“我身边这位大侠,”他突然拍了拍叶凛的肩,吹嘘道,“会护您周全的。”
叶凛被猝不及防地一拍,顿时僵了一下,有些不悦地看向替他做出保证的人。后者权当没看到,目不斜视地望着惊疑不定的老妇,掩饰住了自己的心虚。
虽然吃了叶凛一个眼刀,但不得不说许清欢这一招算是有点作用。老妇长叹一口气,终于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正在厨房里吃点心,突然听到外面有些不寻常的声音,像是很微弱地呜咽声。”
“我觉得奇怪,便开门查看,然后就目睹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我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披头散发的,正掐着府中一个小厮的脖子……那小厮面色青紫、挣扎无能,显然是……已经丧命了。”
“更恐怖的是,那女人竟是浮在空中的。”老妇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下裳,颤抖道,“我差点要尖叫,好在我口中尚含着未吞下去的糕点,没能叫出来,但……”
但她慌忙关门的声音还是被女人听到了。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后厨,蜷缩在灶台后瑟瑟发抖,祈祷女人不会发现她。
门却事与愿违地发出一声“吱呀”的轻响,接着脚步声和衣裙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而后又倏然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敢悄悄探出头来。
黑暗中一片沉寂,四周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迹象。
她微微松了口气,放松了警惕,正准备起身离开。
一张苍白的脸突然倒吊着出现在她面前咫尺处,那眉眼纵使化了浓妆,也熟悉至极——
正是早晨被发现死在房中的张小姐。
她冲她咧嘴一笑,接着那笑意越来越深、嘴越咧越大,几乎占满了整张脸。而后,那张血盆大口猛地向她袭来,像要将她的脑袋吞吃入腹。
千钧一发之际,那声尖叫终于从她的喉中溢出。
她两眼一翻白,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被后厨的另一个帮厨叫醒的。”老妇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背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我还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却不想竟然活了下来,感谢上天,感谢上天……”
“然后呢?”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凛看着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个没完的老妇,忍不住打断道。
“然后……我就将昨晚看到的悉数告诉了其他下人。”老妇勉强拉回了些神智,回道,“他们本来不相信,可我描述的与那吊死在走廊中的小厮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那小厮被挂的位置实在诡异,不像人所为……”
“所以即使表面说着不信鬼神,内心也早就信了个七七八八。”许清欢面色凝重道。
老妇点头:“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敢在夜间离开过房间,就算难以入睡也躺着一动不动……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老妇艰难说完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她的眼神不安地在低头沉思的两人间游荡,忽地被抬头的叶凛截获。
他目光如炬,锐利道:“也就是说,你就是最初将‘张小姐的冤魂回来复仇’的传言传出去的人?”
老妇被他问得一惊,顿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道长,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那也是无心之举啊!”
许清欢一愣,连忙扶住老妇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您别着急,先起来!”
他又嗔怪地看了叶凛一眼,示意他说点什么。后者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僵硬开口道:“您先起来,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老妇这才爬起来,眼角尚带着几道可怜的泪痕。许清欢又安慰了她一阵,见她情绪稳定了,才拉着叶凛谢过并作别了老妇。
出门后,许清欢仍有些没缓过来,想要再同叶凛说道两句,却在撞见对方晦暗不明的脸色时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过界。
刚刚是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现在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的举动其实早已超过了尚处于陌生人阶段的二人应有的距离。许清欢后知后觉地有些局促起来,但也明白若是他此时不开口,便恐怕又要错失一次说服叶凛让自己跟他同路的机会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刚刚叶兄那么说,是对幕后之人的目的有些头绪了吗?”
叶凛置若罔闻,脚步未停。
许清欢不死心:“叶兄?”
“叶兄,叶兄,叶兄……”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引起一阵酥麻。
叶凛猛地站定,面无表情地转向越贴越近的人,看着对方也随着自己的动作停住,明明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却还强作着一副无赖的笑脸冲他眨了眨眼。
叶凛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人——明明是极腼腆的,也知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好意思,却还要披着一层无赖的面皮,锲而不舍地向他靠近。
方才说错话的自责突然有些被消解了,他略歪了歪头,反问道:“不知许兄有何高见?”
许清欢懵了一瞬,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想法感兴趣,立刻像模像样地分析起来:“依那老妇所言,这张老爷恐怕大有问题,张小姐的死因也很值得推究。”
“但奇怪的是,那女鬼——姑且这么叫着吧——似乎并没有留那老妇一命的必要。既是为了复仇,都杀了不就好了?”
“除非,她本就是要留下这一个目击者,来作为闹鬼传言的源头,再用之后几天变本加厉的血案来佐证这一传言。”
“至于目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想到,她是为了制造恐慌,让张府变作鬼宅,将里面的人都驱逐出去。”
“只是做到这样之后能有何作用,就尚未可知了。”
许清欢一口气说罢,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叶凛一眼,正好与对方望着自己的沉沉的视线相撞。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问道:“如何?”
“……不错。”半晌,叶凛只是吐出这两个字,语气依然没太大波澜,许清欢却听出了些赞赏的意味。
他不禁腹诽道:那不然呢?这些在原著中可都是叶凛的台词,他好不容易才回忆起来个七八分,换来一次和叶凛的“心灵相通”。
不过,被夸奖的滋味确实不错嘛。
许清欢忍不住有些雀跃,胆子也大了起来,终于敢大剌剌地同叶凛对视,反倒是让叶凛有些不自在了。
他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问道:“那依许兄之见,下一步我们应当如何?”
“应当……”许清欢正要回答,又突然刹住了话音。
等等,他说的是我们吗?
意思是,他同意与他同行了?
喜悦猛然攀上他的心头,许清欢笑得开怀,眉眼弯弯,像是夜晚树梢头新上的月牙:“我——们——应当再去找这离问题症结最近的,张小姐的贴身婢女聊一聊。”
叶凛转头,正对上那双清澈光亮的月色。
他克制地抿抿唇止住笑意,心却也随着那月亮,悄然飘到天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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