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江问渠稍稍平静后看向远方:
“我们不可能掌控每个人的生死,世间万事,我们能做到也只事问心无愧而已。”
“如果认为自己掌握能别人的命运,那岂不是很自大、很狂妄、很可笑吗?”
“不要总是把不属于你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与其沉湎于过去的悔恨中,不如将精力投入到除恶扬善,保护百姓的修炼里去。”
“这样,也是避免再次发生类似行舟这样的悲剧。”
这几句话,不仅是对叶文心说得,也是对自己的问答。
叶文心抬起头,眼睛也恢复了几许光亮,“你说得对,我要保护好那些被妖魔鬼怪祸害的百姓,然后等行舟归来,重新和他做朋友。”
叶文心对他抱拳行礼,“是我着相了,多谢江道友指点。”
江问渠摇头:“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罢了,就算我不说,以后你也会明白的。”
“总而言之,还是要多谢你。”
叶文心神色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把梅花酒倒入杯中,右手斜杯缓缓浇到贺行舟的墓前。
“行舟,下次重逢时,我会邀你一同饮这梅花酒,我也没有忘记欠你的几拳,希望你之后能打回来。”
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默然离去。
江问渠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看着贺行舟这光秃秃的坟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虽然说了那么多劝慰叶文心的话语,但是自己的内心只是轻轻荡起一小片涟漪。
说悲痛太过,说遗憾太轻。
唯一能够真正体会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苍白。
是自己太冷漠了吗?
他与贺行舟之间的关系,远不如自己和李清许之间亲近。
之前除了有沧浪宗宗主的震慑外,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生死危险的磨砺,原因不外乎是风听澜的保护,让他得到了几乎原来世界一样和平的环境。
他从开始就是以游离的的态度观察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人事物并没有太多深入的感情。
这里仿佛只是一场游戏,一本故事小说,他是玩家是读者,就这样旁观这个世界人物的发展。
甚至连他熟悉亲近的风听澜等人,江问渠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游戏角色而已。
是的,即使他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但江问渠依旧没有认可过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只是将这里的所见所闻当做是一场奇异玄幻的梦境罢了。
即使能感到喜怒哀乐,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融入这个世界。
仿佛他和这个世界一直隔了一层面纱,总是朦胧迷幻。
但是,贺行舟的死亡将这层面纱揭去,让他触摸到世界的温度。
江问渠已经不能再装聋作哑,对这个世界视而不见。
之前,对于修炼成仙,他也只是当做一个NPC下发的任务,顺着演下去而已。
况且他不是抱上一个大宗门亲传弟子的大腿了吗?
反正修炼靠他不就行了吗?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灵力天赋,安安稳稳地被带飞不就好了吗?
他只觉得这梦境很有意思,想要多停留一会儿而已。
但是贺行舟的血太烫了。
江问渠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安心当做一个摆件,挂在别人的腿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当村民们被抓走,自己想保护他们却无法反抗妖怪时;当贺行舟偷袭黑熊怪,自己发现真相却阻止不了叶文心时;当风听澜受伤但自己无法帮助他时。
尤其是贺行舟,这样一个鲜活复杂的人眼睁睁在他面前消失时。
那种从心底浮现的深深的无力之感如海浪般包围他。
江问渠盘膝而坐,衣袍迤地,他摘下一朵小花,放在眼前,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披落在他的身上,徐徐的清风和煦地抚摸着他的长发。
在现实里渴望虚幻,在虚幻里逃避现实。
自己到底在畏惧一些什么呢?
江问渠放空思绪,看一只灵蝶翩然栖息于光秃的木牌之上。
木头应该开出花来,这样行舟就不会太寂寞了。
开花吧,在荒芜之地。
让生命之火在严寒贫瘠的土地上燃烧复苏。
他这样期盼着,心中也燃起一团火焰。
琉璃眼眸怔怔地看向灵蝶忽闪的透明翅膀,一下,两下,扇动翅膀的速度由快变慢。
时间在他眼中慢了下来。
透明飞舞的纤尘,如流光一样在光束下凝固了,他似乎能听到百里外蝴蝶昆虫的震颤,村民们的交谈低语之声,感受阳光、雨露、花草吐露生命之息,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他心无杂念,身随心动,动作仿若浑然自成,绿色灵气围绕着他,形成一方天地,江问渠如一叶扁舟在这片绿海里起伏漂流。
忽然,他‘看’到身后一股磅礴浑厚的青色漩涡,但是这种感觉很熟悉很亲近,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接近。
那青色漩涡也伸出来一根纤细的藤蔓,轻轻抚摸接触他,江问渠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但这力量又是如此的轻盈灵动,绿色流光从他身体涌出,与青色漩涡相互交缠、融合。
仿佛过了几万年,又仿佛只是一刹那,江问渠浓密的睫毛轻眨,露出清如茶色的眼眸。
下雨了?
脸上痒痒的,他摊开掌心,去接这细如牛毛的烟雨,却惊讶发现,自己右手中出现一把墨绿色的木剑。
除了颜色,这把剑实在是平平无奇,好像随意找了块木头雕刻而成。
【这是哪里来的剑,它是怎么出现在我的手中的?】
江问渠不解,但他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些,被眼前景色震住了。
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完全和刚才的景色大不相同。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雨过之处,花草树木更加鲜亮葱郁。
只见贺行舟的坟茔已经被层层叠叠、清丽冷艳的绿绒蒿覆盖,雨水顺着细长的绿叶凝成露珠,每一朵小花都颤动着花房,尽态极妍地展开,再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被这姹紫嫣红的花丛包围。
“这是怎么回事?”江问渠有些惊讶,自己刚才想到花,这就出现了花。
他记得练气修士似乎还没有能使花朵盛开的灵力吧。
“这是发动木灵根育养出来的花,你已经领悟属于自己的道,是筑基修士了。”一个清雅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江问渠抬头看他,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他连忙后退了几步。
“木灵根?可我不是才练气五层吗?这距离筑基还差的远啊。”
“不过话说,听澜,你的伤好些了吗?”
把疑问先放在一边,江问渠关心起风听澜的伤势。
黑熊怪自爆之际,风听澜用承影划出一个空间,将其包裹在内,但是爆炸产生的威力太大,承影剑身被震出了几丝裂缝。
承影是风听澜的本命剑,它剑身受损,风听澜也自然受了内伤,这两日他一直在休养,江问渠没去打扰他。
风听澜眉眼舒展,温声道:“好得差不多了,问了叶师弟,他说你在这里。”
江问渠也笑了,“那就好。”
“那我为什么突然就筑基了?这似乎不太合理吧?”
“你我本是双修,修炼速度比普通修炼要快些,这几月来我们从未停止修炼《阴阳决》,再加上你灵悟初显,所以筑基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那这个,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我的本命剑?”
江问渠托着剑,细细打量着它,轻拂过剑身,接着看向风听澜温和的眼睛问他。
“没错,这是你感悟道义,从天地灵气中孕育的剑。”
江问渠有些疑惑:“道义,那是什么?”
风听澜向他解释,“道义,是你在天地万物间选择感悟的理念,也就是说,你心中坚定了什么,那么你之后将通过它来证道。”
“比方说,有人崇拜杀戮,那么他就是以杀入道。有人怜悯苍生,那么他修的就是苍生道。有人冷心冷情、关注自身,那么他修炼的是无情道。”
“而有的人,希望给人带来新生,那么他修炼的就是生道。”
说着,风听澜看了他一眼,语气不疾不徐:
“道义没有大小之分,只与自己的意念坚定有关,意念越坚定,造化越高深,离成仙之路越近。”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也算加入真正的修士的行列了吧?”
风听澜含笑点头。
“不过,我有个疑问,清许也是筑基修士,但他好像没有本命剑,难道是因为没有道义的原因吗?”
江问渠还是有些好奇不解。
风听澜轻叹了口气,“清许的修为并非是修炼所得,他的母亲碧云真人孕育他之时,修为已达元婴巅峰,离出窍期仅半步之遥,所以清许生而为筑基。”
“虽然,生来拥有修为看似是一件令旁人羡艳之事,其实不然,天赋其能,也必然要让其经历比寻常修士更难走的路,因此他要经历更多考验与磨难。”
“只有感悟道义,修士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剑。然而,清许年幼,经历尚少,还无法真正领略到属于自己的道义。”
江问渠惊讶,因为清许在他眼里是一个非常勤奋努力的小孩,小小年纪,不仅修为上已经是筑基后期了,而且心智也比一般小孩成熟聪慧。
成熟聪慧这一点在风听澜设下的环境里就能看出,他一直以为清许可能是外表年轻,实际年纪百岁,童颜巨龄,这在修真界并不意外,没想到人家真是七岁啊!
原来脑壳不太聪明的好像就只有自己啊。
想到李清许的聪慧和努力,江问渠为他感到不解和可惜。
“清许很聪明很努力,为什么我这样的都能筑基,这样对他岂不是有些不公平?”
风听澜平视他:“问渠,你认为你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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