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江眠蹲下来,捏着那颗磁珠往外拽了拽,发现绳子的另一端,连着的是一小块木头片,木片一面能看到斑驳的红漆。

木头片上还挂着一小片破布一样的东西,江眠上手捻了下,应该是牛皮羊皮一类的,上面染着暗色的污斑,江眠看起来有些像是干涸的血迹。

虽然脏污地厉害,但还是能分辨出,残破的皮面上,画着半个年画娃娃的脑袋,那娃娃梳着双髻,上面绑着两根红绸带,眼睛弯弯的应该是在笑,鼻子以下的画面就不得见了。

顶着那年画娃娃脏脏的额头看了一会儿,江眠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终于觉出这是从什么玩意儿上下来的一部分了。

应该是小孩子玩的拨浪鼓,那拴着线的瓷珠,就是敲在鼓面上咚咚响的鼓耳。

江眠抬起头,看向身后,那是一片刚翻过土的菜地,四四方方地,长度和宽度,都非常适合用来放棺材。

他拿起放才捡过来的两把刀中的其中一把,转过身,双手握住,抬起胳膊一用力,将它直直地插入了松软的土地中,只余下一个刀柄。

江眠捏着刀柄往旁边撇了下,掩埋在地下的气味从这一丁点缝隙中溢出了些许。

江眠轻易就分辨了出来,就是尸臭味。

再闻闻或许还能推出这下面的人死了多久,不过江眠对此并不感兴趣,拧着眉头把头偏向了一边。

旁边菜地上绿油油的一片猝不及防撞入眼底,江眠想起昨天晚上还被自己夸赞过的味道不错的素包子,顿时觉得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又涌了上来,而且来势更凶。

江面吐出一口颤悠悠的气,听说过人肉包子,没想到吃个菜包子居然也能有同样的隐忧。

他是口味比较奇特,没事儿爱拿毒药当零嘴嗑,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能往肚里咽。

江眠拎着另外一把刀起身,拿刀尖挑了一捧土盖住被他掘出来的那道缝隙,然后把刀身上的布条一道道解开。

“洛兄!”江眠喊了一声。

瘦老头早就挣扎着从屋里爬了出来,李烨已经被他逼到了院墙边,听见江眠的声音后往他那边看了眼,入目便是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朝这边飞来。

李烨闪身一躲,刀刃擦过他的衣摆,“铛”地一声砸在了土墙上。

李烨看着从墙上弹落,正巧摔在他脚下的短刀:……

“呃……”还举着胳膊的江眠收回手,也有些尴尬,“那什么,劲儿使大了些。”

他放下胳膊,清了清嗓子,道:“给人脑袋开瓢的力气没有,抹个脖子总还是没问题的吧,毒只对活人起作用,把他们杀了就行了。”

李烨没来得及去捡刀,瘦老头的攻击又来了,他侧身躲过,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江眠一眼。

“你……知道这是在杀人么?”

江眠平静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弯腰捡起地上那颗从拨浪鼓上掉上来的瓷珠,冲着李烨晃了晃下面的小半片沾了血的破鼓皮,也不解释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道:

“洛兄,我是个大夫,人命这种东西在我这儿是有价的,他们三个杀了不少人,我踩着的这片地下大约就埋着一家三口,孩子应该不大,活着的时候爱玩拨浪鼓……

瘦老头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练过的,抬腿踢过去的架势还挺有模有样,不过好在他力气并没有壮汉那么惊人,李烨拿起扁担在身前一挡,勉强卸掉了这一踢的劲儿。

江眠还在絮絮叨叨:

“哦,你别误会,我可没什么替天行道的侠肝义胆。

“就是吧,我觉得自个儿活到现在挺不容易的,这几个人手上的血债还几辈子都不一定够数,杀他们呢,我也不觉得自己会欠下什么债,不杀他们呢,我就得死。

“这样一比,我觉得还是我活着比较划算,洛兄你说呢?”

李烨俯身躲过瘦老头的又一次飞踢,扔下扁担往前一滚,伸手握住了地上的短刀,紧接着腰身一拧,刀刃裹挟着劲风,自下而上破开了瘦老头的咽喉。

涌出而出的鲜血洒在地上,瘦老头踉跄着后退两步,仰面倒在了地上。

一刀收了瘦老头的性命后,李烨并没有停下,他往趴在地上的壮汉那边掠去,带着刀一跃而起,刀刃贯穿壮汉的咽喉,将人钉在了地上。

壮汉挣扎了两下,李烨握住刀柄狠狠一转,收刀的同时往后一闪,避开了喷溅的鲜血。

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江眠,轻轻眨了下眼睛,。

这人拎着染血的刀站在那里,胸口起伏着,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惨白的半张侧脸和微张着正在喘气的薄唇。

江眠心想,看着干干净净一个少爷,剁起人来倒是丝毫不手软。

方才说的那番话……似乎有些多余呢。

江眠把捡起来的瓷珠又扔回地里,搓了下手指,正要走过去。

突然,头顶的方向落下来一片阴影,他条件反射一抬头,只见又一个人从先前壮汉撞出来的窟窿里跳出,泰山压顶一般压了下来。

江眠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但要彻底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方才还拎着刀在一旁遗世独立的人迎面朝他扑了过来。

江眠只觉得自己撞入了一个温热又结实的怀抱,他的视线越过这人的肩膀,看见一把短刀贯穿了楼上跳下来那人的脖子,半截血红的刀刃从他咽喉穿出,鲜血顺着刀口喷涌而出,洒落在半空中。

江眠被带着往后倒下的时候,心想,结果还是被压,不过这下应该不至于给他把肠子砸出来,但是后背接触到坚实的地面的那一刻,预想中的重量却并没有压上来。

李烨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护在江眠的脑后,喘着粗气道:

“江公子,你既然……把人命算的那么清楚,怎么漏了……还有一个人没解决呢?”

过近的距离让江眠有些不太适应,他把头偏向一边,错开了耳边沉重的呼吸,顺带着把后边半句话也囫囵带过,脑子里只留下了前边的“把人命算的那么清楚”。

他没甚感情地回道:“啊,我虽然会点医术,但我家严格来说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嘛,就是这么爱算东算西,洛兄见笑了。”

江眠早忘了先前这人编的什么做珠宝生意的说辞,严格来说他就没记得过。

但在这种场面下,李烨也不太想得起给自己编的身份背景了,他撑起身子,往旁边一翻,靠坐在了墙根下,喘了两口气,道

“……没有。”

“唔?”江眠也跟着坐起来,“你刚说什么?”

李烨疲惫地闭上眼,尽力平复着呼吸,轻声答道:“你方才说的有理,并不见笑。”

……我是个大夫,人命这种东西在我这儿是有价的……

当朝太傅君晏——李烨的老师——也同他说过相似的话。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李烨才六岁,那时候,他的母妃还在,在宫中众星捧月般的小皇子难免有些骄纵,初见这个据说会是自己未来老师的人,也并未多在意,下巴一台,脆声问道:

“你会什么?”

长身玉立的人从容行了礼,拱手道:“臣,略通棋艺,不知殿下可感兴趣?”

李烨的母妃在宫外时,虽是舞娘,但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不然光凭一张皮相,也不至于引地那么多风流才子为之倾倒。

小皇子受其熏陶,同人对弈也不在话下,并不因对面的人是什么什么“第一大才子”而露怯。

他瞅准机会,果断弃子,两着后将对面的人逼近了死局。

小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执白子的男人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脸上浮起一道温润的笑意,笼袖落下最后一子。

小皇子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局势瞬间颠倒的棋盘,真正被逼近死局的,原来是他自己。

“……殿下,这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该弃的时候,便也弃了,但您心中,要有一杆秤……”

这么多年过去,再次回想起,那温润晴朗的声音犹在耳畔。

虽说回忆中的画面还算温馨,但李烨此时的状态,却着实算不上好。

细密的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缠住,愈演愈烈。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唇上骤然落下一点冰凉。

李烨猛地睁开了眼。

江眠并未理会他说的话,视线落进因打斗早就散开了的衣襟里,原本已经褪下不少的毒斑,这会儿密密麻麻又爬上了白皙紧实的胸口。

他看了会儿,摸出一根银针,在指尖一戳。

江眠俯身,单手撑在这人的耳侧,另一只手的食指按他在泛白的唇上,只说了一个字:

“舔。”

李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第八年新婚

小船三年又三年

逐澳游戏

难渡

狩心游戏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江枫渔火对愁眠
连载中柒小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