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还光着脚,从先前进去的那歌大洞里钻出来,献宝似地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往李烨面前一伸:
“看!”
李烨盯着面前一把绿油油的菜叶看了好一会儿,头疼地想着江眠莫不真是兔子成了精?
不然为何一把生菜叶子就能让他如此兴奋?
这菜叶子看着甚至还有点蔫儿吧。
江眠见他没什么反应,脸上反而更添了一抹得意,解释道:“这是我在厨房找到的,应该就是昨晚他们包包子用的。”
说着他指了指后院的菜地,“诺,你看,跟后院种的菜不是一种,肯定是他们自己买来的吃的。”
江眠单手叉着腰,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昨晚吃的包子是采尸体上的菜包的呢,幸好幸好。”
解了一桩心头大患的江小公子心情很好,拍了拍李烨的肩膀,道:“怎么样?你也放心了吧。”
李烨也不解释自己昨晚就只喝了一碗白粥,“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江眠说完便又拎着菜叶子进了屋里,厨房的锅里还剩着昨夜熬的白粥。
粥已经凉透了,给病人喝冷粥这种事情虽然不太地道,但是江小公子确实干得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方才也算是救了自己的命。
于是片刻后,江眠还是皱着鼻子往炉灶里添了些柴,点了火。
乘锅里热粥的功夫,江眠转身回了楼上,从头到脚把自己拾掇了一遍,总算是脱离了方才那一副逃难似的形象。
厨房里的粥已经热好了,江眠盛了两碗出来,他一个人端不下,于是只捧了自己喝的一碗,打算让外头的人自己进来喝。
江眠捧着热乎乎的粥碗走进院子,却发现原本靠坐在墙边的人不见了,左右看了看,发现人去了菜地那边,正半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
江眠绕过地上的尸体,好奇地走过去一看。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了一把铁锹,在菜地前挖了个坑,又找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立在坑里,这会儿正往里四周填土呢。
江眠疑惑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李烨低着头,将最后一捧土填好,拿铁锹拍了拍压实,道:“立块碑,虽说不知下面的人都信甚名谁,也不好写碑文,但毕竟遇上了……只当求个心安吧。”
说罢,他捡起先前江眠发现的那块拨浪鼓的碎片,轻轻地放在了那块简陋的墓碑前。
昨晚这一切,李烨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向后看去。
他早闻见了热粥的香气,以为江眠是来给他送饭的,于是伸手便要接,谁料刚一扭头,就看见江眠捧起手里的粥碗,放到嘴边呼噜噜喝了一口。
李烨:......
江眠见他的动作,先是一愣,茫然地又喝了口粥之后,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热粥,又看了眼这人伸到一半僵在了半空的手,无辜道:“我给你盛了,在厨房灶台上放着呢。”
你看你都已经能够挖坑刨土了,从这儿走到厨房去应该不成问题吧。
敢让恒王殿下自己去厨房灶台上找吃的,江眠也算是老虎屁股上拔毛的第一人了。
李烨有些好笑地放下手,顺势往膝盖上一撑,站了起来,道了声“多谢”,起身往里走去。
江眠见他踩着一地木屑从墙上的大洞走进了屋里,腹诽了一句不硌脚么,便收回视线,目光落回了这块空荡荡的石碑。
说实在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保准觉得这就是块普通的石块,顶多感叹一句这石头在土里立地还挺正,压根儿就不会往墓碑这个方向想,毕竟上头一个字都没有。
江眠站在原地,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碗热粥下肚后,他咂摸了下嘴,盘腿往地上一坐——反正外袍早就脏了,也不在乎再多沾这一点泥。
他随手将空碗搁在一旁,四下里看了看,捡起一块带尖角的碎石,俯身在空白的石面上刻了起来。
李烨回到客栈,厨房的灶台上果真放了一碗盛好的白粥。
李烨笑笑,看来江小公子对他还是算好的,没让他自个儿拿着碗从锅里捞粥喝。
填了下肚子,李烨回到楼上房间,随意整理了下,扯了根布条将长发束起,之后又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这小破客栈并不大,李烨很快就查完了,翻到了不少金银之物。
李烨对这些年三个匪徒攒了多少不义之财并不感兴趣,他在厨房灶台下堆放炉灰的地方发现了自己先前穿破的衣服,拎出来翻看了下,果不其然上面值钱的配饰都已经不见了,衣带上的玉石也都被拆了下来,李烨将这团破布塞进了还燃着火的炉灶里。
之后,他在柜台最下面一层抽屉里发现了衣服上零碎的小物件,应该是匪徒搜刮出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收好,于是便随意找个地方藏了下。
李烨将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在身上放好。
虽然回城路上他会沿途留下记号,这偏僻的小客栈大概率会被他的人先找到,但以防万一,还是把自己来过这里的证据都处理掉为好。
做完这些事,李烨回到院里,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和满院的血迹,有些头疼地掐了下眉心。
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处理了。
李烨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管了,就假装是某位途经此地见不平,愤然拔刀相助的侠客做的好事吧。
视线在院子里扫过,李烨看到了坐在石碑前的江眠,走过去正要叫他,却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碑面上,多了一副石刻的小画。
画的不太好,但能看出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孩,笑嘻嘻地举着一个拨浪鼓。
李烨走过去的时候,江眠正在刻拨浪鼓左右系着的两颗珠子,珠子太小,江眠刻的有些费劲。
李烨看着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刻痕,心头涌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记得江眠把刀扔过来之后看了他一眼,明明当时的场面乱成一团,但他还是记住了那个眼神。
江眠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水洗过的琉璃珠,干净又透亮。
仿佛天大的生与死、苦与难,落进去也不过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残影。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少年,心大约是冷的,暂时与之结伴是不得已之举,若有机会,还是尽快划清界限为好。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又并非如此。
江眠终于把最后一个小圆圈画上,扔了手上的碎石,长出一口气。
“你……”李烨张了张嘴,出声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眠仰头,看见他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起身让开,拍了拍石碑向他展示自己的“大作”:
“看看,怎么样?比你那个无字碑像样多了吧,至少有人看见了还能多瞅两眼,不然鬼知道这是块碑。”
李烨忍不住笑了,“确实,只有鬼知道这是块碑。”
江眠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这长得好的人笑起来就是比旁人要更赏心悦目,遂也不计较他话语间的半分揶揄,在石碑上蹭了蹭手上的灰,道:
“收拾好了就走吧,院子外面栓了头牛,不用咱俩走着去城里。”
“好。”
李烨跟在他身后,绕过一地的鲜血往外走去。
他想,长眠此地的那个喜欢玩拨浪鼓的小孩,看见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小画,大约是会弯起眼睛,“咯咯”对江眠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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