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是给皇帝看诊的人,若丞相真这么神通广大,就该在自己刚丧母的那一两年里,让王太医把皇帝医死,这样年幼的皇长子即位,太后垂帘听政,丞相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摄政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得人前人后摆出一副忠良老臣兼慈爱外祖的样子,拉拢他这个唯一的皇子。
追远闻言一愣,接着道:“是否需要把这一消息递进宫里?”
王青山是太医院的人,相较于他们,显然是宫里的人能探查到更多的消息。
李烨沉默片刻,却道:“不必,此事既然是长公主那边率先发现的,那就由她继续查下去吧。”
追远颔首称“是”,末了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属下觉得,长公主不一定值得我们信任,她身边那个叫璎珞的丫鬟,拳脚功夫虽然平平,但隐匿暗探的本事一流。
“那晚在城南外,若非是我在,换个人不一定能捉住她,这丫头一定接受过暗卫的训练,且是被投入了不少心血的。”
养成一个暗卫需要的人力和财力追远再清楚不过,这个璎珞绝非是什么随手可弃的小喽啰,追远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
“丞相将她放到长公主身边时,一定是笃定了她不会背叛。”
李烨看向追远,神色淡然:“我知道。”
长公主能在丞相眼皮子底下,将这样一个人悄没声儿地收为己用,手段实在高明,即便如今看起来双方所求是一致的,但维系这段合作的,毕竟只是一段久远又隐晦的感情。
而感情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说不定哪天风一吹就散了。
到那时,是敌是友,可就难说了,最坏的情况下,长公主带着恒王府的情报,扭头便投靠了她的亲外祖,到那时可真是腹背受敌。
只是......
“海旺不能再用了。”李烨道。
追远疑惑道:“海旺公公……可是君先生埋下的线呀,怎么会……”
李烨轻叹了口气,道:“小禾已经被送走了,若海旺把事情办成,恒王府却交不出来人,他虽不至于将我出卖给丞相,但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也有够让人头疼的了。”
他说着又笑了笑,道:“先生遗嘱中唯一挂念的就是这么个孩子,怎么也得照顾好了吧。”
追远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应道:“是,那属下即刻出发,将殿下的话带去公主府。”
李烨点点头,道:“去吧。”
“是。”
追远飞身消失在了渐暗的夜色中,离开时心里还在念着,君先生嘱托的,分明是——
……将小禾送离京城,海旺若询问,可告知其具体位置,任他差人探查,但不可轻易令人劫走,如此,可将之收为己用。
追远跃下屋檐,悄无声息地落在幽静的巷子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家殿下啊,就是心太软了。
追远走了,院子里便又只剩下了李烨同江眠二人。
李烨偏头看去,只见江眠皱着眉,定定地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说。
他笑笑,抬手蹭了下江眠的侧脸,道:“怎么了,一脸严肃。”
江眠道:“刚才你同追远交代的,应该同皇帝交给你的差事无关吧。”
李烨做事并不避讳着他,江眠虽然从不会主动打听,但听得多了,再联想刘百万说的那些话,多少也能猜出一二。
李烨一时沉默,江眠便接着问道:“是因为皇后有孕的事情么?”
李烨闻言,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皇后有孕?”
皇后有孕一事也就一开始有过隐瞒,虽然随着月份大了,想瞒也瞒不住,但也就是利益相关之人会刻意打探,这些人不会将此事拿出来大肆宣扬,而金陵药庄向来不理朝政,自己也从未提过,江眠又是如何得知的?
江眠对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幽南郡有个消息贩子叫刘百万,说他侄儿在宫里当差。”
李烨:“……”
面对这朴实无华的答案,李烨一时无言。
江眠低着头,接着道:“皇后若是诞下皇子,会威胁到你的地位,对么?”
李烨低声道:“不止。”
他无声叹了口气,道:“江眠,我无心名利,但这其中——”
江眠抬头,打断他道:“会死么?”
李烨一哽,深吸一口气,道:“会。”
江眠瞳孔颤了颤,神色一下子变得茫然,李烨瞬间心里就是一疼,他上前,抬手握住江眠的肩膀,贴近了,轻声道:“我逗你的,没那么严重,且不说皇后能否诞下皇子,即便是了,那我依旧是——”
剩下的话被江眠堵了回去,两人离得很近,他一抬头就能吻上李烨的唇。
很轻的一个吻,江眠认真地看着李烨,道:“你得活下去。”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想往后退,嘴上还顾左右而言他地嘀咕道:“我就是觉得你太忙了,唔——”
江眠往后退的脚只落下半步,整个人就被搂着腰带了回去,之后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夜色渐浓,月光落在庭院里,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拉地很长。
第二日,难得是个好天气,深秋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房檐上,照出追远愁苦的一张脸。
日上三竿,殿下还在江公子的院里没出来,追远知道这种时候他绝不应该出现,但实在是事态紧急,不得不报。
追远仰天长叹一口气,预先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了片刻,接着一咬牙跳入院中,落在窗前,抬手敲了敲窗棂,道:“殿下,属下有事要报。”
短暂的安静中,追远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终于听见屋里传来低沉的一道声音:“说。”
追远长出一口气,道:“殿下,王淳醒了。”
大理寺。
昏迷了数日的王淳终于醒了过来,都执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往大理寺赶去,但或许是因为伤重,都执到的时候,王淳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这会儿,被临时指派过来专门医治王淳的太医正在凝神把脉,片刻后,太医抬起头,同一旁的都执道:“此人既已醒了过来,那命便是保住了,只需再将养一段时日,便可无大碍,大人不必多虑。”
都执皱起了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问道:“一段时日是几日?”
“这……”太医低头思索了片刻,答道:“大约,三五日罢。”
都执还想追问到底是三日还是五日,但被房门推开的声音打断,他转身看去,正见追远推门而入。
追远看见都执,拱手行了个礼,道:“都统领来的可真快,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都执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道:“又晕过去了,想审还得过几日。”
追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了顿,道:“不如,再让太医院派几个人来看看?”
都执叹了口气,瞥了眼埋着头的太医,道:“我也这么想。”
说着,他突然又看向追远道:“对了,江公子应该尚在恒王府吧,不如请他来看看。”
“……”追远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神色如常,道:“江公子这几日……怕是不太方便。”
都执又皱起了眉头,问道:“这是为何。”
追远硬着头皮编道:“……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都执点点头,倒也没再追问,道:“这王淳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审不了了,你把情况带回给恒王殿下吧,也替我问候一声江公子,先前多亏有他出手相助。”
追远道:“殿下也心系案子的进展,接到王淳醒过来的消息便往大理寺赶了过来,这会儿正在前厅等着统领呢。”
都执听罢,抬脚便往屋外走去,道:“也好,我再同殿下聊聊案情。”
追远走之前略顿了下脚步,垂眸看向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太医,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这屋里也太闷了,外面日头正好,也不开窗透一透。”
太医不认识追远,但见方才他同都执讲话的态度,琢磨着这也应该是个大人,于是连忙起身,依言推开了床脚一旁的窗户。
秋日的暖阳如碎金般洒落进来,好似将屋里的病气都融了去。
追远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道:“这不清爽多了。”
太医陪笑着点点头,目送一行人出门后,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叹了句天家差事难办,埋头把带来的东西收好,拎起药箱也离开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一个躺在床上的王淳,实际上,他这会儿并未完全昏睡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也将都执等人在他床边的对话听了三两句去,王淳下意识里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时,突然,一股清凉的味道袭来,王淳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先前发生的诸多事情瞬间涌入脑海中,王淳喘着气又闭上了眼,正待冷静下来理出个头绪,却听见窗外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丞相派你来究竟是做什么的……以为不说本王就猜不到么?”
这个自称,加上声音如此年轻,王淳哪怕这会儿脑子还不甚清醒也知道外面说话的人是谁了,他再次睁开眼,艰难地撑起身子,探头往窗外看去。
只见远处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姿挺拔,便是远远瞧见一个侧影,也足以看出气度不凡,定然是恒王了,恒王身侧还有一个垂首而立的壮汉,王淳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正好这时恒王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王淳没听全,就听见了个什么“毒药”,而恒王身边的壮汉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侧脸露了出来,王淳看见后大惊,这不就是丞相安插在他身边的那个死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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