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会儿身侧躺着的人,确认他已经熟睡后,李烨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
今夜的风有些大,桌上的烛火跳动着,像是在应和窗外猎猎作响的风声。
又一阵劲风吹过,紧闭的窗棂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
李烨放下床幔,垂眸看着窗前单膝跪地的黑影,轻声道:“太慢了。”
黑影低了低头,沉声道:“殿下赎罪。”
说罢他抬起头,继续道:“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的人,是恒王府的暗卫头头,名叫追远。
此次事发突然,他接到消息时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直到带人在山中搜寻时发现了李烨留下的暗号,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李烨走到窗边的塌上坐下,目光扫过垂落的床幔,轻声道:“长话短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追远尚未进屋时便察觉到了屋内还有一人,以暗卫的逻辑来看,此时此地并不适合汇报所探查到的信息。
但既然主子发话了,他也不多问,起身侍立在一旁,低声道:
“御药师已经伏法,将在两日后于朱雀门前处斩,罪名是御前失仪,圣上在行宫遇刺一事并未对外公布,但民间已有不少流言。
“梁丞相主动请命,揽下了遇刺事件的善后工作,当然,也包括搜寻您的下落。
“他以避免奸吝小人趁虚而入为由,封锁了您失踪的消息,一切搜救工作都在暗中进行。
“但奇怪的是,属下带人找了您两天,其间却并未撞上任何朝廷的搜救队伍。”
李烨垂眸听着,手指蹭了蹭下巴,问道:“皇后呢?”
追远继续道:“回宫之后,梁皇后曾与梁丞相见过一面,梁丞相劝说皇后谨言慎行,说此番若是殿下出事,圣上降罪,恐怕整个梁家都会受牵连。”
“嗯……”李烨听罢,并未再问什么,吩咐道:“情况我都了解了,该盯着的地方继续盯着,尤其是御药师那边,我还生死未卜,丞相就那么着急要杀她,一定有问题。我暂时不打算回府,此事知会离人一声便是,她知道该怎么做。”
——离人是李烨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女,现在算是恒王府的管事。
“另外,有件事要你去办。”
李烨的视线从低垂的床幔上扫过,“去查一下蓉贵妃去世那年,她身边有没有什么交往密切……包括已经出宫的宫女,也怀了孩子的。”
蓉贵妃已离世十多年,要查那时候的事并不容易,不过既然主子吩咐了,追远自会尽力去查。
他颔首,领命道:“是。”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李烨搭在下巴上的手指轻轻抬了抬,道:“去吧。”
风吹地更急了,看样子是要下雨,窗棱再次发出细碎的声响,桌上烛火猛地一跳。
待风声平息,屋内只余李烨垂眸坐在窗前,床幔内传来江眠平缓的呼吸声,方才屋内的对话好似压根儿不曾发生。
江眠是被哗啦啦的雨声吵醒的,他闭着眼睛皱了皱眉,抓起身上的被子蒙在了头上,半晌后,人才算清醒了过来,身体的感受一点点顺着神经传入脑中,最强烈的就是——饿!
在被子里憋着也发闷,江眠一把抓下被子,深吸一口气,眼睛却蓦地瞪大了。
一股香浓的味道顺着鼻腔,直袭脑顶,江眠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隔着薄薄一层床帐,李烨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桌边,掀开了白瓷汤锅的盖子,浓烈的鲜香裹着腾腾热气从锅里喷涌而出。
听见床幔里的动静,他眼里含笑,道:“醒了?”
江眠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一把掀开床幔,轻纱还未落下,他人已经蹿到了桌前。
李烨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用着急,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这边话音还未落,江眠就已经端了空碗,拿起勺子开始盛汤了。
一整只鸡放在锅里,小火慢炖至骨肉酥软,乳白色的汤汁香到掉牙。
江眠一口气干掉大半锅,吃饱喝足后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个小隔,道:
“其实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李烨已经靠回塌上,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听见江眠说的话,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
“不必,我已经吃过了,你这一觉睡到晌午,饿了就多吃些吧。”
“已经晌午了?”
屋外下着雨,没有太阳,光看天色并分辨不出时辰来。
江眠走过去推开窗,雨天的潮湿气息迎面扑来,他伸出手,屋檐上连成珠的雨滴落下,砸进了掌心。
他甩掉手上的水珠,关上窗户,道:“还挺凉。”
李烨给他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道:“擦擦。”
江眠接过,擦手的时候,目光在这人身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了个转。
李烨并不是瞎子,被这么打量也不好无动于衷,便抬起头,问道:“怎么?”
江眠擦干净手,攥着帕子往前凑了凑,“嘶”了一声,道:
“又是鸡汤,又是手帕……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被从天而降一口大锅扣在头上的李烨失笑,道:“我做什么了?鸡汤是客栈的厨房熬的,帕子是你昨天带回来的衣服里夹的。我就算要献殷情,也不至于拿别人的东西吧。”
江眠眯了下眼睛:“是么?”
李烨叹了口气,放下书,正色道:“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如今身无长物,只好借花献佛。”
说罢他顿了顿,勾起唇角,问道:“这个理由如何?”
江眠撇撇嘴,“还成吧。”
昨夜晚风吹地气势汹汹,但落下来的雨却是细细绵绵的,断断续续地也不见停。
街道上肉眼可见的清净了,偶尔有几位撑着伞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好在江眠昨日出去买的药材还够用,他一边小口喝着汤,一边在药材堆里挑挑拣拣,时不时还捡两根出来嚼。
李烨看的直皱眉,虽说古有神农尝百草,不过药材铺里能够买到的药材,用法和药效定然都是清楚的,犯得着大夫再一一品尝么?
江眠可不管他想什么,该吃吃该喝喝,一锅汤见底了,需要的药材也都挑了出来。
拿起方才李烨递给他的帕子擦了擦嘴,江眠把桌上七零八落摊开的药材一一收好,整理的时候顺口道:
“你身上的毒呢,现在算是解了大半,还有一些需要慢慢调理,急不来。我煮的药要好好喝,试个两天看能不能把最终的药方定下来。”
李烨这回直接把手中的书搁在了一旁小几上,看向桌边忙碌的人,不太确定地问道:“江公子的意思是……拿我试药?”
江眠将待要熬煮的药材都拿干净的空碗装了,理所当然道:“不然呢?你这毒我从来没见过,不拿你试拿谁试?当然你要是能立马找个跟你中了同样毒的人来,我也可以拿他试。”
李烨:……
这让他上哪儿找去,总不能从大牢里把御药师捞出来,让她再下一次毒吧?
不过,江眠确是如他自己所说,医术高明,昨夜过后,李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知觉在恢复正常。
先前那样,密不透风裹满全身、如同窒息一般的痛楚再未出现过。
并且沐浴时,他也看见身上的毒斑已经变淡,并没有再蔓延的趋势。
感受着身上各个伤处在阴雨天里隐隐作痛,李烨觉得,也不是不能再继续信任这位小大夫。
另一头,江眠可不管他在想什么,理了理衣冠,端起药材就下楼借厨房去了。
江眠一走,李烨也不再拿书,他推开窗户,片刻后,窗台边多了一小片水渍。
李烨看着屋里的追远,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问道:“说吧,什么事要你冒着雨,专程来这一趟?”
追远低着头,肩头的黑衣被细雨打湿,他也不废话,直接道:“御药师下狱后,她的住所也被查抄,我们的人在床下的暗格中发现了一个荷包,偷偷带了出来。”
李烨偏过头,问道:“荷包?”
追远道:“是个空荷包,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并未禀报殿下。”
“继续说。”
“殿下吩咐要盯紧御药师,所以昨夜属下又派人暗探了一遍御药师的住所,发现床下的暗格早在他拿走荷包之前就已经被打开过了——那是个机关锁,是被直接用刀片撬开的。之后,属下又仔细查看了荷包,发现里面有印章留下的红印,是——”
李烨已经转过身来。
“——是安阳侯,江明城的私印。”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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