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阳光普照,连绵十数日的雨丝终于停止。因着地势快三月底了都还尚有冬日余冻的佛陀山顶峰在阳光下都温暖了几分。
整整睡了八个时辰的圭期终于重新出现在主楼大堂,他伸着懒腰,喊小团子:“药药!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内室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瓜,两个小揪揪上绑着绿色的绒球球,随着脑袋的晃动一颤一颤的。
“小期哥哥你醒了?那边桌上有点心,你先吃着,安婶已经开始准备午食了,待会儿就能吃。”说完,那小脑袋嗖一下又缩了回去。里面传来隐约的duangduang声。
“臭小子,没看到我在这?招呼都不打一个,你规矩学到狗肚子去了?”圭逸没好气的白眼翻他。
“嘿,教我规矩的是老老头,你要不要找他理论去?”捏起一枚蓝紫色的桃花状糕点丢入嘴中,圭期满意的点头:“还是安婶的手艺好,这紫霄花糕就是好吃。”
“老爷子想躲,谁能找到?还有你小子,都十八岁出师了,还老老头老老头的喊,有没有点当重孙的自觉?那是你祖爷爷!”圭逸吹胡子瞪眼:“等事儿解决你赶紧走,一个个都惯着你,老子的紫霄花都要被他们薅秃了!”
“嘿!这话说的,是我不愿意叫祖爷爷吗?明显是他自己不乐意我这么喊他啊,每年我生辰你们都要我改口,你看他本人乐意吗?再说了,我喊你老头你都不说什么,怎么就这么在意我喊他老老头?”
圭逸沉默,放弃:“得了,不聊这个,睡够了吗?”
“嗯,怎么?”圭期端起老头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唔!”往杯中一瞅,挑眉:“不是说不给我喝?”
“哼!省的你小子背后说我小气,来,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圭家祖训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这一连串问题是想我回答还是不想我回答?我们一个个慢慢说,别急……”
茶过三巡,日当中天。
“所以,你救她是因为对方想对你也赶尽杀绝,你就想给人添点堵?!”圭逸一言难尽看他。
“嗯。”圭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就一个吃瓜路人,他们居然要我的命,太过分了,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嘛。”
“他们想要安玲珑死,我偏不让,谁让我不痛快,那他要比我更不痛快才行!”圭期满不在乎:“真当我好脾气啊。”
突然,额头一痛,被敲了个脑瓜崩:“你确实不是好脾气!你为了个安玲珑差点把整个苏南分部搭进去!刚出山就闹这么大幺蛾子,你要死啊!”
眼见着圭逸还要继续打,圭期跳起来就跑:“哇!老头你真的动手啊!痛痛痛!”
哪怕动作快还是挨了好几下,痛的圭期龇牙咧嘴,不服气道:“我也没动多少人手啊,出繁花城我还用的编外人员,正好他家老太太去世,我就借着棺材把人运出来了!”
“……这人真好,居然没把你轰出去。”用人家老母亲的棺材运人,也就这混小子能想出来。
“我给了他两块玉牌。”最后一块紫霄花糕丢进嘴里,嚼嚼嚼,圭期摸摸肚子,还是饿。
圭逸气笑了:“两块玉牌?一个安玲珑,动用那么多人手不说,你还送出去两块玉牌!?”
圭期嘿嘿笑:“这不是不能浪费我的救命丹啊!我都给她喂了救命丹了,要是人死了我就亏了。”
“……你药袋子还好吗?”
圭期心虚地摸摸腰间藏着的药袋,眼神飘忽:“这叫沉没成本……我得收回成本不是……”
“你祖爷爷还教过你什么叫及时止损呢!你听了吗?你听了吗?!”又是三个脑瓜崩,听声音是个好瓜。
圭期委屈摸头,来真的啊!他估摸着这块都被敲红了。
“一整个过程看下来,你唯一做对的就是没有当场跳出来救人。”圭逸敲完人,心平气和了,坐下了。
“……”圭期揉揉发疼的额头,顺势跟着坐下:“那些人……我救不了,当时只有货郎和我在,他的武功尚且不如我,对上忘尘魔道有死无生,加上那些金银骷髅……”
“我也是没想到,他们会赶尽杀绝,还把屎盆子扣到了安玲珑身上。”
圭逸抚着额头,头疼的很:“等人醒来,你就赶紧的,带人走,离开,远远地,看到你我就头疼。”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举起一把柳叶小刀示意:“喏,我给你找了个保镖,他会拿着这个找你,到时候有什么危险的事就让他去做,你只需要每过一段时间给他一点你的血就行。”
“???”圭期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给他血?凭什么?”
“凭你小子自己在外混迟早把自己玩死!你才出去多久?有一个月吗?差点死外面!”圭逸大吼。
圭期抹了把脸:“你小点声,口水都要喷我脸上了。”
“我……!”
“师父!小期哥哥!吃饭了!今天中午有小期哥哥最喜欢的猪头肉哦!”小团子噔噔噔从后面跑来,无视了大堂里剑拔弩张的两人,拉着圭期就往饭堂跑。“走走走,安婶说了,昨儿专门为了小期哥哥卤的。”
一场干戈化于无形,把圭期拉到门边,回头看到小老头还坐在原处生闷气,又噔噔噔跑回去拉老头儿:“师父师父,走,吃饭,小药儿饿了。”
“哼!”老头儿顺势站起来,跟着往外走:“你就拉偏架吧,这小子就是被你们这么宠坏的!”
小团子悄摸摸躲在老头儿后面对着圭期吐舌头,骗人,这里最宠小期哥哥的明明就是他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师父。
一顿午饭,圭期吃了个肚儿圆,都能看到小腹微凸了,安婶还想让他多吃点,实在吃不下的他在丑叔的掩护下,顶着老头儿嘲笑的眼神逃跑了。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放松下来享受生活,时间就会过得异常的快,转眼就无了。
圭期混吃躺平的日子过了不到五天,骨头都松散了的时候。圭逸让小团子来喊人:“小期哥哥,那个姐姐醒了,师父让你过去!”
屋顶上晒太阳的少年猛然坐起,嘴里叼着的草叶子掉到瓦片上:“醒了?”一个鹞子翻身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再几个纵身,就进了主楼。
“真醒了?”少年探头往屏风后看,正好安婶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看到他就问:“期哥儿饿不饿?我那还有刚做好的紫霄花糕,待会儿给你送来。”
“哎!好的,安婶。安婶最好了~”圭期双眼亮晶晶,把安婶哄得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榻上昏迷了将近八天的安玲珑确实醒了,靠在迎枕上坐着,穿着的是安婶的衣服,有点不合身也不合年龄气质。脸色还是苍白的,倒是没有那种死白了,嘴唇也白惨惨的看不出多少血色,好歹不是最开始的那种黑紫色。
她看着少年古灵精怪的样子虚弱地笑:“多谢小公子相救,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有……”
“那还是要言一下谢的。”圭期打断她的话,他从来不是那等施恩不图报的人:“首先你得好起来,然后……”他走近几步,站到安玲珑面前,低头看她:“回、去、报、仇。”
安玲珑愣了下,倒不全是因为少年的话,还因为少年的容貌,长得实在过于优秀,她二十八年的人生里所见最钟灵毓秀的少年郎。
很快回神,她问道:“小公子与那王大力也有仇怨?”
圭期退后两步:“本来没有的,可是那天他要杀我灭口,那就有了,我这人吧,为数不多的优点里就有记仇这项。”
“总之,你先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发。”说完转身就走,他本来就只是来看看人怎么样,本就不熟哪来的话聊。
安玲珑再次愣神,她真没想到救自己的人是这样性子的少年,她醒来其实有一会儿了,方才的婶子一直在照顾她,跟她说救她的人是这个山上最俊的那个,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脑海里勾勒的形象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士。
虽则少年还是少年,侠士倒是有些出入,看着不像侠士,倒像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老头,她要恢复的话要多久?”圭期溜达回大堂,就见圭逸坐在那边调配药物。
“要想恢复到往日的功力,起码要两个月吧。”圭逸把一个药袋子递给他:“喏,你的药袋子,给你补好货了,省着点用,救命丹的原材料我没剩多少了。”
“没了去谷里拔呗,多大点事。”接过药袋子藏好,圭期不满的嘟囔:“两个月啊,太久了,我感觉我快发霉了。”
圭逸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我要敢去拔你祖爷爷的药草,他能给我佛陀山削平了!”
“你就说是为了给我配药呗,他铁定不打你。”圭期整个人都趴到了桌面,没个正形。
圭逸简直没眼看,“嫌太久,你就自己先走,人好了让她自己回去。”
“那要是半路折了,我上哪说理去。”人趴下了,手指还不安分的在桌面点点点。
圭逸给他出主意:“你可以两个月后再来这边接她。”
趴着的人腾的坐直:“好主意!那我先走了,你加油让她早点恢复。”
“臭小子你等等!”
人已经在门外的圭期回头:“还有何事?该交代的你这几天不是都交代清楚了?”下山之后来找他的保镖是谁,该怎么控制对方,给药的时候避着点不要让人知晓是何物等等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个遍,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安婶给你做的紫霄花糕,带走带走,省的待会儿又说我不给你吃。”圭逸指着那边茶桌上的一小包打包好的点心说。
圭期狐疑:“这都给我打包好了?你莫不是早就计划让我走了吧?”
圭逸不接茬:“你要不要?不要留给我自己吃。”
“要!给我的为什么不要?”蹿进来,抄起小包就跑,这次没人拦着他了。
过了一会儿,小团子端着药从外面进来:“师父,小期哥哥走了吗?”
“嗯,走了,他也就能安分这么几天了,再待下去非得拆我房子不可。”
圭药小大人一样的摇头叹息:“唉,你就宠他吧。”说完不给圭逸反应的机会,端着药进去给安玲珑。
徒留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圭逸瞪眼:“你说的什么鬼话!谁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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