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吃相都足够文雅,圭期更爽快些,一整盘葱油鸡被他吃了个干净,摸摸终于有饱腹感的肚子,满足的喝了一口茶解腻。
对面的人早就放下了筷子,捏着个小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浅酌,目光落于窗外的某处,悠然出神。
听得动静,转头看过来,正好看到圭期摸肚子的动作,哑然失笑:“你真的很有趣。”
圭期举壶示意,畅饮一大口:“你也真的很好看。”少年眼神晶亮,毫不避讳的直视,坦坦荡荡的欣赏。
“你可知,上一个说我好看的人,如今在何处?”男人嘴角的浅笑依旧,声音冰寒。
“地府?阎罗殿?奈何桥?还是正喝孟婆汤?”圭期一连串的反问让男人笑意渐浓。
似乎是没想到圭期会是这个反应,男人又重复:“你果真很有趣。”
圭期也摇头:“你可知,上一个说我有趣的人,如今在何处?”
男人这次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止歇后他配合的问道:“何处?”
圭期看他,认真道:“正在我对面笑呢。”
男人的笑容滞了一瞬,转而扩大,肆意张扬,从嘴边开始最终化作星光落入眸中,坐姿也由正襟危坐变成闲适散漫,靠着窗棂,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圭期的脸上,如同看到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一般兴味十足。
圭期也饶有兴致的看他,如果说之前的男人端方君子,风度卓绝,那么此刻的男人邪肆张扬,狂放不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前后矛盾却并不违和。
这张脸,这个人,似乎什么样子都很合适。真的对他的眼睛非常友好,对着这么张脸,方才他都多吃了一碗饭。
男人笑了一阵,逐渐停歇,对圭期道:“若是有你这么个朋友,应该很有趣。”
“我这个人,很挑,尤其是挑朋友。”圭期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偶尔往窗外瞟上一眼,又落回到对面之人身上。
男人问:“那,在下可有这个荣幸?”
少年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没有哦。”他耐心的解释:“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做朋友?”
目光再度瞟向窗外时,好像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少年放下不知何时空了的酒壶,扬声喊道:“小二!结账!”
店小二应声而来:“客官,一共是九十八文钱。”
圭期从荷包中摸出二两碎银放于桌面:“这位兄台的一并结了。”又匆匆转头对不知何时重新戴上幕篱的男子道:“兄台,在下有急事,先走一步,告辞!”
他一只手抓住窗棂往外纵身一跃而下,衣衫带起的风扬起了幕篱的黑纱,露出弧度优美的下巴。
男人起身往外望去,目光所及已无少年的身影,男人沉默不语,冷意弥漫周身。
小二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悄摸摸的拿了桌上的银子,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下了楼梯,心有余悸的往楼上看了一眼,太可怕了,要不是怕丢了银钱自己赔不起,方才他真想直接逃跑。
至于碗盘,反正客人没说话,他就等人走了再去收呗,也不知道这城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两位显眼的人物?小二抛了抛手中银子,思索着往前走。
“王二!发什么呆呢?!快点,那边客人要结账!”柜台里,掌柜的发现了他,大声喊。
王二回神,笑着应声:“哎!这就去!”管他哪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找个时机把消息送上去就行,分析利弊这事跟他这个普通的小二有什么关系?
还有昨儿拿的笔墨费回去要记得给媳妇,就说是客人给的赏钱,嘿嘿嘿,我可真机灵。
转身往掌柜指示的方向走,行动间头上小帽后方露出一个小小的花纹来,形似一个生字。
雅间内,黑衣男人定定的站了很久,良久之后,他动了,伸出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摸到方才少年抓住的地方,“以你的轻功,并不需要借力才是。”
窗棂外侧,屋内看不到的地方,两根手指轻轻摩挲,空的,收回手,食指与大拇指轻捻,凑到鼻下嗅了嗅,微不可查的油墨味。
很劣质的墨,味道有些重,所以即便东西已经不在原处,还能残留下这般明显的味道来。
行走在人群中,圭期打开手中油纸包裹的纸条,嫌弃的皱眉:“啧,经费不够吗?怎么用这种墨?”
看完之后很自然的把纸条叠吧成一个小方片捏在指间,微微用力,纸条变成碎屑洒落,被行人一踩,毫无痕迹。
前方数十步的距离,五六个身着皂衣的捕快一边走一边说笑,为首的那位倒是身着鸦青便服,腰间垂挂的腰牌显示,这位是捕头。
一群人有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的,有一边走路一边剔牙的,显然是刚吃饱喝足的状态。
即便吃饱喝足了,也不妨碍他们这个摊位上摸个饼,那个摊位上拿一手,摊主一个个都敢怒不敢言,还要赔笑说好话,圭期垂眸,掩住目中冷意。
领头那位突然回头,冷着脸呵斥:“都收敛点!在别人手下我不管,在我手下做事,都给我讲规矩。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别伸手。”说着丢了个银锭子过去。
拿了个烧饼正在啃的矮个皂衣一口叨住饼子,手忙脚乱的接住银子,咬下一口烧饼,一手银子一手饼子,眉开眼笑:“哎!懂!我们都懂,跟着严头您混了这么久了,您的规矩我们哪能不懂?这不是还没领月钱,手头有点紧嘛。”
他拿着银子一个个摊位给钱结账,然后手指头点了其中两名拿了东西没给钱的皂衣:“看明白没,之前你们跟谁是什么规矩我们不管,但现在跟着严头,那就要守严头的规矩!”
“以后可不能这样白拿白要了嗷。”剩下的将近半贯铜钱他一边数落着两人一边揣进自己怀中,那严头也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
“是是是,我们记下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两人连声应是,眼神和表情中却透露着些许不满和不情愿。
本朝皂衣比之文书还不如,三代不能入仕不说,没有官身还要和官一样守不能经商的规矩,偏生拿的那点一年十两上下的工钱还不够嚼用的。
故而,本朝皂衣捕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吃拿卡要,只要你不过分,上面官老爷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都要吃饭不是。
眼下,这严捕头拘着他们不让拿了,短时间还能用身份和武力压制,时间长了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圭期侧身,拿起边上摊位的一个糖人,笑容兴味。
“哎,公子可喜欢?两文一个。”吹糖人的大爷笑着招呼。
圭期挑挑拣拣选了个雄鸡款式的,丢了两个铜板到摊位上,在大爷连声道谢中转身继续往前走,闲适悠哉,活脱脱一个闲得无聊逛集市的公子哥。
前边一群捕快还在继续方才的话题,矮个皂衣拉过两人贴近自己,低声说着:“你们别急啊,我们也不傻不是,要是真没油水,我们还死心塌地跟着严头?家里老小不吃不喝了?”
眼瞅着两人被他的话引起了兴趣,他接着说:“跟着严头,亏不了你们,咱们严头仗义有原则,讲究个君子不取不义之财,这小老百姓有啥油水啊,要捞就捞…嗯~…”
他眼神示意两人,脸上表情略显猥琐:“你看,哥两位刚加入我们,严头就请大家伙下馆子,这认识了熟悉了之后都是兄弟,只要哥两位把我们当兄弟,这好处以后多的是。”
他们三人一边说一边慢慢跟着大部队往前挪,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圭期不得不再找个摊位看看,免得超过了去。也亏得他耳力不错,运功于耳,摒弃掉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这三人的低语尽数入耳。
“小公子这是给家里人买胭脂吗?看看这个,京城来的,时兴色,据说宫里娘娘都爱这个颜色呢。”
嗯,不巧,这是个卖脂粉的摊子,圭期不见窘迫,好像他本来就想看这个一般,这个看看,那个闻闻,在那三人说完,一群人加快脚步准备离开的时候拿起一盒胭脂:“这个多少钱?”
摊主看了一眼:“公子好眼光,这是花露胭脂,六两银子。”
“六两?不贵。”丢下一锭银子,摊主掂了掂,拿出小称要称量:“稍等,公子稍等。”
这小块碎银明显有些许超过六两了,经常摸银子的就能掂出大致重量来,但是要精确的找零,还需得称重。
圭期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边走一边摆手:“不用找了,麻烦。”把个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形象拿捏的死死的。
摊主喜上眉梢,弯腰送客:“好勒,多谢公子赏,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啊!”
因着摊主声音大了些,前面走着的严头突然转身往这边看来,目光在摊主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一手捏着糖人一手把玩胭脂目光在周边摊位饶有兴致四处打量的圭期身上。
圭期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他优哉游哉的往前走,突然好像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加快脚步从这群皂衣身边快速走过,听到那矮个皂衣正好问了一句。
“严头,怎么了?”
严头回答:“无事,应是我想多了。”
严头说话的时候,圭期已经停在前方一个套圈的摊位上,兴致勃勃的给钱拿圈,盯着一个陶瓷娃娃两眼放光的开始丢圈。
身后,那道目光终于收回,一群人也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分开,矮个和严头走了一边,另外的人四散离开。
“哎呀,怎么这么难套?算了算了,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家爹要骂人了。”少年一脸可惜的看了看那个陶瓷娃娃,拿起放在一边的糖人和胭脂,拒绝了老板再来一次的请求,脚步轻快的离开。
本文的银钱换算
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铜钱,一贯铜钱等于一百文也就是一百枚铜钱。
购买力参考了宋朝时期的,因为目前查到的资料没有同时期的所有东西的物价,所以综合了一下,大概如下:
八文钱一个烧饼,二十文一盘鸡鸭鱼肉,猪肉120文一斤,牛肉100文一斤。50文一瓶酒。
1石米是67升,1升米按800克,大约为53公斤的米,
300文一石米,270文一石小麦。
别问我为啥牛肉比猪肉便宜,我也不知道,百度查到的资料就是这么说的,不过综合古代耕牛的重要性,牛肉的难得程度来说,实际买卖应该贵一点,写到的时候再调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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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逛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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