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云梦泽。
晨光初透,市井喧腾。一条窄巷里,脚步声轻响。
一个白衣少女正敏捷地穿梭于摊贩之间,左一手蒸糕,右一手肉包,齿间还咬着半块芝麻糖饼,腮帮鼓鼓,像只偷食的猫。
此人正是南竹知。
身后,一个胖乎乎的早点摊主追得气喘吁吁,挥舞着扫帚怒吼:
“天杀的小贼!哪里跑!!我刚出锅的蟹黄包啊!!”
南竹知头也不回,脚下如风,发带在晨风中飘飞。
她边跑边咽下最后一口糖饼,回头一笑,声音清亮: “明儿还你钱!记账!”
“记你个头!站住!”
另一摊主也炸了,跟着怒吼。方才这丫头如风掠过,他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笼里最大的那个肉包子没了,贼早掠出三丈外,连个铜板影子都没留下!
窄巷鸡飞狗跳,骂声四起。
五六个气喘吁吁的摊贩,竟没一个追得上她。
南竹知纵身跃上矮墙,踏着青瓦几个起落,便将喧闹甩在身后。她轻巧落在一处僻静屋脊,挥袖拂去瓦片上的积尘,盘腿坐下,慢条斯理享用起手中的热食。
边吃边从怀里掏出那枚黑乎乎的铜板,看了两眼,嫌弃地用袖角擦了擦,又塞回去。
近一年她都在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平时还挥金如土,赚来的银子不知不觉便花了个精光。饿了两日,肚子咕咕直叫,无奈只得先抢几个食物垫饥,算她赊账,改日再还。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南竹知拍拍手,满足地打了个嗝。
清晨微风拂面,带着炊烟与露水的气息。
她正打算找个茶馆打个盹,等下一单生意上门,突然——
周边气流骤然凝滞!
下一瞬,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一抹寒光疾射而来。
南竹知眼眸未转,淡然伸手,锐利的飞刀被她稳稳夹在指缝之间。
刀刃距她咽喉不过半寸,寒意刺骨。
她低头看了看这把做工粗糙、连淬毒都懒得做的小玩意儿,轻轻啧了一声。
起身,掸了掸裙摆灰尘,侧目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衣男子,那人正僵着身子,冷汗直流。
南竹知嗤笑一声,便又回眸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在屋檐下抬头仰视她的女子,说道:
“你找死?”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素衣,眉目清冷,眼中却似烧着一团火。她毫不畏惧地迎向南竹知犀利的目光,坦然道:
“在下林鸢。久闻女侠武功绝世,今日一试,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女侠海涵。”
南竹知未语,指间微动,飞刀倏然射出。
擦过林鸢的鬓角,钉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深入三寸,震颤不止。
几缕断发飘落。林鸢惊的脸色顿时煞白,身形微晃。
南竹知眸底含冰,轻笑,说道:
“小小飞刀,如何能验证出功力深厚呢?你只不过是想以身试险,让我能耐下性子与你交谈。你,有求于我。”
顿了一下,她又道:
“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管你有意无意,你试图刺我一刀无果,不代表我也如此,下次保不准,我射的可是心脏了哦。有事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整这出。”
林鸢一怔,抿了一下唇,认真言道:
“我确实有一事想求于女侠,那便是杀了沈府的小侯爷,沈清桑。我愿意付一百两银子作为酬劳。”
南竹知脸色一黑,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你有病吧,让我杀沈府小侯爷,结果酬劳只有一百两?这么抠门啊?虽然我现在很穷,但这也太亏了。不干不干,找别人去吧。”
语罢,她便想飞身离开。
林鸢见状,瞬间慌了神,立马屈尊跪地。
她深知她只有一次派遣刺客暗杀沈清桑的机会。
因为一旦错失或失败,凭借沈府的庞大势力和无所不在的耳目,将会迅速定位到她的位置。
届时,等待她的不仅仅是死亡,更是沈府无情的审判和摧残。
她的暗杀行动不仅是对沈清桑的复仇,更是对林府无辜枉死的亲人的祭奠。
林鸢历经艰辛,私下调查了众多刺客,他们或有名震江湖的赫赫威名,或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酷手段。
但在仔细权衡和考量之后,她知道他们都敌不过沈府的暗卫。
她只相信南竹知。
南竹知是她唯一的希望。
然而南竹知向来喜爱游山玩水,居无定所。
林鸢等了两年才终于等到南竹知的消息,这段时日她寻了许久,才终于寻到南竹知的下落。
她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一旦错过,再无可能。
林鸢用力磕头恳求,言语中带着哽咽:
“望竹知女侠谅解,这已是我全部家当了。我林家被沈清桑灭了门,徒留我一人逃过一劫,此仇我必报不可。这一百两银子已是我当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存到的,再无更多了,但请你放心,我这些时日定会寻到赚钱之法,日后至少再补上两百两银子,共计三百两银子。”
“在我南竹知这儿,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赊账。”
“五百两。”
“都说了不允许……”
“七百两。”
“成交。”
南竹知跟随林鸢去了她所居住的地方。
一个并不起眼的废弃小屋,屋檐低矮,门扉斑驳,面积狭小,陈设简陋。
屋里家具寥寥,木质的家具略显老旧,却干净整洁,应是经常打扫。
屋顶的茅草经过风吹雨打,部分地方已经朽烂,细看之下,甚至可能存在下暴雨就会出现漏雨的情况。
南竹知心底泛起了怀疑和犹豫,林鸢不会到时候付不起她钱,跑路吧……
林鸢看出南竹知心中所想,说道:
“竹知女侠放心。我林鸢说话向来做到。若你能帮我杀了沈清桑,我定会支付你七百两银子。若我付不起……你尽管取了我的命。”
南竹知小声嘀咕:“呵呵。你那命又不值钱……”
“什么?”
“没什么。”南竹知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林鸢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她先预付了南竹知一百两银子。
因钱未一次性付清,南竹知自然不会做亏本生意,她表示不会包纳全部。
林鸢自知理亏,便言道她会自行派人调查及跟踪小侯爷沈清桑的踪迹,而后挑选合适的刺杀时机禀报给南竹知,南竹知只需在合适时机前去刺杀即可。
南竹知从来不关心他人事迹,更不关心沈清桑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林鸢跟他之间的仇是怎么结的。
她只需得到酬金,按照约定刺杀成功便可。
但林鸢不知怎得,非给她倒了一盏茶,跟她从头到尾说了个遍。
按照林鸢的说法是,林鸢怕她到时候会被沈清桑的美色诱惑,心软下不了手。
疯了吧?
她什么样的美男没见过?
南竹知好想反悔,但她现在没钱,又不能违背职业道德,只得愁眉苦脸听林鸢娓娓道来。
从林鸢口中,南竹知大概了解了沈清桑的为人。
暴戾恣睢、喜怒无常、恶贯满盈。
还是个毫无武力值的废柴一个。
这是南竹知对沈清桑的第一印象。
至于林鸢为什么要买凶杀沈清桑,那就说来话长了。
沈清桑是沈府的嫡长子,地位超然。自幼在权势荫庇下长大,养成了他纵情妄为的性子,行事狠辣,罔顾人命。然沈府势大,滔天权势之下,纵有冤屈,亦无人敢置喙一词。
林鸢同样出生在富甲一方的林府,是林家独宠的小姐。她在锦绣丛中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从未想过,命运会在一夜之间,将她推入地狱。
那是一场由沈府举办的春夜盛宴,名流云集。
林老爷素来谨慎守礼,听闻沈侯爷设宴,便主动请帖前往,以示交好。沈侯爷倒也没拒绝,只沉默片刻,便点头应允。
宴席结束,林老爷在穿过沈府后园时,一只凶猛的狗突然冲出,獠牙外露,直扑而来!吓得林老爷惊惧失措,出于本能反应,他抬脚朝那牲畜连踹数下,意欲驱赶。
未曾料到的是,这只看似普通的狗,竟然是小侯爷沈清桑心头所爱,平日里视如珍宝。
尽管狗只受到了轻微的惊吓并未受伤,但这一踢被沈府家丁瞧见,如实禀报了沈清桑。
于是。
林府一夜倾覆。火光撕裂夜幕,哀嚎响彻深巷。曾经门庭显赫的林家,顷刻间化作残垣断壁,血流成河。
在这场腥风血雨中,林鸢被家人紧急推进府内一处隐蔽的粪池中。
林鸢身体悬于污秽之中,双手死死扒住湿滑的坑壁,使得重心不会继续下沉。
没过多久。
爹娘惨死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凄厉而短暂,撕破夜色,直灌入她耳中。
林鸢呆愣了很久。
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她咬紧牙关,下唇已渗出血丝,却不敢发出一丝呜咽。
耳畔,是林府上下凄厉的哀嚎声,如厉鬼哭嚎,响彻长夜。
每一声都像针,扎进她的骨髓,刺得她全身痉挛。
她不能动。不能哭。不能喘。
她只能死死贴在坑壁上,听着至亲一个个死去的呻吟声,看着林府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恨意在胸中翻涌,被她强行压下,化作心底最深的烙印。
她无能为力。她深知,只有隐忍,方能在这灭门之灾中求得一线生机,不辜负爹娘的遗愿。
她将会努力苟活下去,为林家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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