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出现刺客之事传遍皇宫,然皇帝除召见二皇子外没有再召见其他皇子。此种态度,昭然若揭。
“父皇,此事绝非儿臣所为,儿臣万万不敢对太子下手。人人皆知我与太子不和,我若敢对太子行刺,那和投井自尽有何区别啊!”
二皇子噗通一声垂下头磕在地上,言辞激烈,声音颤抖,更要以自刎自证清白。皇帝终是相信,宣布此案等大理寺查证后再议。
当二皇子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地回去的消息传到琼华宫时,姜瑈还未走出寝殿的门。
因着刺杀一事,姜瑈整夜都没有安眠,朱嬷嬷不忍心看,子时进寢殿安抚了许久才将小公主哄睡了,可辰时姜瑈又从梦中惊醒了。
天上将将清明,祥玉殿前只有几位宫女和侍卫在走动,脚步轻缓。往常这个时辰,公主还在熟睡,因此下人们都无比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小主人。
姜瑈起身唤来侍女洗漱,花明带着一众侍女进来,侍女们看到公主暗淡无光的面色,都不由得担忧起来。公主担忧胞兄太子殿下,她们也不知如何安慰,历朝历代皇宫之中手足相残的事情不少,公主年纪尚小,不谙世事,比平常人更加害怕属实正常。
姜瑈洗漱后简单吃了几口粥便吃不下了,回到床上缩进被子里,手里捻着金粒,借着细微的光线,翻来覆去的看。
这金粒子形状并不是圆润无棱角的,反而像是被故意刻出来的尖角,放在手掌心里,微微一握,就觉得疼。
她在宫中不喜走动,所知道的事情少,也不知道是谁擅用这种武器。但将金子作武器的人应当极少,亦或是是某种江湖术士之类的人用来杀人取命的玩意儿。
背后指使之人她已猜到,可如今她却不知该不该跟父皇说出实情,刺杀之事摆在明面上,父皇难道真不知真相?她如今不知父皇的态度,不敢乱言。但她至少要告知皇兄,她怕皇兄沉不住气。
将这金粒作为引子,从此处查起,应当有所收获。
想着想着,失眠之后的疲累困倦之感袭来,在她昏昏欲睡之时,门外传来花明轻柔的声音。
怕公主已经睡下,花明不敢大声说话:“公主,太子殿下挑选的侍卫来了”
姜瑈将金粒塞入袖中,打开门走出去。因没睡好而惨白的小脸暴露在太阳底下,照不出一丝温度。
两排身着灰墨色侍卫服饰、腰间佩剑的人整齐走到殿前,始终都略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天潢贵胄。
“臣参见公主殿下”
他们向姜瑈俯身行礼。
姜瑈站在外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他们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
突然,姜瑈揪着衣衫下摆,走到最右边的侍卫面前,他身量极高,姜瑈走到他身前发觉自己才堪堪到他的胸前。
“你抬起头来”
问言,侍卫微愣一下,随即抬眼直视公主。
侍卫皮肤偏黄又暗沉粗糙,唯有一双眼眸异常好看,那隽秀的眼眸背着光线,更显澄澈,他面色无波地看着姜瑈,等着她说话。
他一点也不怕自己,姜瑈这样想。
因为皇兄历来手段狠辣,连带着其他宫人都有些惧怕她。可她不是皇兄,她对宫仆都很好,鹤松花明她们都说很喜欢她呢。
姜瑈看着侍卫,五官平凡,透出一丝稚气的面庞看起来至多只有二十岁。
她突然感觉一阵紧张,连忙问他:“你今年几岁”
侍卫露出淡淡的笑,简短回答
“十九”
姜瑈抿着唇,脑海中浮现昨晚刺客的身影。
侍卫的年龄倒是能和他那双白皙的,筋骨漂亮的手对得上,只是脸上的皮肤颜色不太对。她眼眸一转,一一看过其他侍卫,除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其他清一色的偏黑偏黄的皮肤,但他们双手的皮肤粗糙偏黑,看着年纪也比较大。
既然是皇兄派来的人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应该不是刺客假扮的。
似乎是看出姜瑈在犹豫,侍卫接着说道“臣武学天赋高,闭关习武五年便剑术卓绝,才有幸能来公主身边。从前隐于东宫,除太子和公主外并未效力过其他主子”
他竟猜到了她的心思。
姜瑈忽地移开视线,盯着鞋尖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再没说什么,让嬷嬷将侍卫安排下去便慢悠悠地回了寝殿。
这个侍卫很敏锐,他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姜瑈因自己无故怀疑侍卫有些不好意思。
姜瑈在玫瑰椅上坐了一会儿,随意翻动着手中的丹青集,花明和鹤松去烧水了,药浴还需等半个时辰,她可以再看看小圆子去宫外新买的丹青集。
因为她自小体弱,冬日时寒气易入体,小日子到时总是腹痛难忍,因此母后特地嘱咐了姜瑈,每个月都需准备药浴,烧水泡药,待过半个时辰方可沐浴,长此以往,就不会再腹痛了。
鹤松和花明服侍姜瑈脱下衣裙,扶着她走下小浴池,把水一点点往姜瑈身上浇。
泡过药材的浴水散发着草木的清香,有些提神醒脑。
朱嬷嬷将干净的衣裙端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公主,方才李公公来,说今日午后那容嬷嬷还要来”
容嬷嬷是公主的教习嬷嬷,教的却是女诫。
姜瑈眉头一皱:“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学了”
花明附和:“什么老什子女诫,不学才好”
花明话音刚落,鹤松生气地瞪了花明一眼。
厉声道“就你这不识几个大字的,可不要教坏了公主”想了想似不够唬人,又道:“皇上下的规矩,你可不认?”
花明顿时憋红了脸,说不出话。
姜瑈往水下沉了沉身子,只露出一个头,轻轻呼气,似有所思。
“父皇说让我嫁给月邑族的大王子,我该不该认?”
“公主……”鹤松出言,却又无话可说。
这一来一扯,怎么的又让公主想起这件事了,前些日子刚从乾清宫回来就因为和亲的事大哭了一场呢。
鹤松无比懊悔。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姜瑈解释道。
朱嬷嬷拿着一篮子的梅花花瓣进来,打了圆场:“这事还未定下呢,宫里适龄的公主还有大公主和二公主不是吗”
嬷嬷一脸笑意,轻推开鹤松,靠在池边将花瓣散入小浴池中,边念叨着:“公主才及笄,按理来也不能在大公主和二公主前面成亲,公主要快快乐乐长,和我们一起快活多些日子”
自觉此刻不能多言的鹤松和花明此刻禁了声,只一味地点头。
“往前十年,甚至五年,应是没有哪个公主需要去和亲的”姜瑈知道嬷嬷的心思,可她依旧想说。
她平日没有机会说,无人可说,无人会听,无人可知。
“琼华宫,玉中之宝为琼,没有哪个公主平白无故该得如此之荣”
“嬷嬷,我是被抛弃的……”
她小声说着,只给她们三人听。
“公主乃是中宫皇后嫡出,皇上是宠爱公主……”鹤松说。
“可父皇……仍让我知‘女子明其卑弱’”姜瑈看向鹤松,大大的眼眸睁着,一瞬不眨:“我本就该服侍月邑族王子,匍匐在下吗”
鹤松躲开了公主的视线。
升起的水烟迷了眼,周围模糊不清,姜瑈身在其中只能看得清自己。
……
沉默了半晌
嬷嬷拿来布巾给姜瑈擦身子,忽地惊奇叫道:“公主瞧着又长大了些,这滑嫩的皮肤奴婢都怕擦破咯!”
姜瑈低头看了看自己,看得耳根脸颊都红透了。
“嬷嬷真讨厌!”
她娇柔地声音惹得三人咯咯笑起来。
“我今早服侍公主穿衣时也发现啦!”花明笑着,肉乎乎的脸更圆了。
药浴泡的整个人皮肤泛红,姜瑈终被三人催促着起来穿衣。
“再泡皮肤都要皱咯!”朱嬷嬷说。
容嬷嬷到时,鹤松已经在左偏殿里摆好了要用的书籍和纸笔。桌上放着两书,一书写着女诫,一书写着女训。
姜瑈走进偏殿,容嬷嬷仔细看她的脸色,向她行了个礼,低垂着眼说道:
“公主遭遇风波难免心有不安,身体不适可不做课业,然奴婢是在三日前布下的课业,想必公主已经完成了吧”
姜瑈诚实地摇了摇头。
容嬷嬷皱眉,声音开始强势起来:“公主如此懈怠课业,恐怕皇上会不高兴”
“我身子不舒服,父皇会理解我的”姜瑈平静地说,却根本不敢看嬷嬷。
父皇已经下了禁令,各宫不得外出,这几日他不会因为此事过来。况且他既有让她和亲的意,便不会轻易惩罚她。
嬷嬷低声哼了一下,拿起桌上的书,翻到之前学到的那一页。姜瑈跟着拿起另一本一样的书,跟着嬷嬷的节奏翻到一页。
看到书上的内容,姜瑈就想到被她扔掉的课业,她前晚去宫宴前拿出了课业,可想到父皇前几日召她去乾清宫让她嫁给月邑族王子一事,她再看课业上的字,觉得实在恶心,一气之下就扔到了琼华宫的小池塘中。
“公主可在听?”容嬷嬷提醒道。
姜瑈回了神,恨恨地说“在听在听”
容嬷嬷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哼声,又像不服气地“哼”又像“嗯”。
容嬷嬷估计也是不想和姜瑈纠缠了,今日走得特别早。
姜瑈侧头踮起脚看容嬷嬷出了琼华宫,招手唤来鹤松,让鹤松点两个侍卫来。鹤松不明所以,但还是认认真真挑了两个看起来手脚麻利的。
冬日午后的日光正好,洒在琼花殿的池塘上映出点点金光,几只胖胖的鲤鱼游乐其中。
九曲游廊里,姜瑈走在前面,身后紧跟着两个抱着一堆书籍的侍卫。
姜瑈向后看了前头那个侍卫抱着的一堆书,想着怎么把它们丢了。若是丢在池塘里,这般可恶的坏东西,怕是会坏了小鱼儿们的心情。若是埋在树底下,怕是话本子里的土地公公会不同意,且往后哪年被人挖出来,还得再祸害一些人。
应该偷偷把它们都烧了!就说是噩梦所致,天意所为。
姜瑈低着头沉思,小步小步地走着。
“为什么要学这个”清泠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嗯?”姜瑈转过身,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侍卫。
是今早那个侍卫。
侍卫用手点了点最上面的一本书,封面写着《女训》二字。
知他的意思,姜瑈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侍卫闻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到前方,似乎思考她的话中的真假。
“你们找个地,把它们都烧了吧,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姜瑈浓淡相宜的眉毛微蹙,板着脸一脸严肃地吩咐道。
两个侍卫不明所以,但是公主下了命令,他们便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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