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语看着连夏，心情逐渐恢复平静。眼前的女孩子语气这样真挚，她当然会信任她。
余光忽然瞥见连夏身后的叶开，肖语这才想起家中还有别人。想到自己十分狼狈的形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用手捋了捋自己蓬乱的头发。
连夏看见她的动作，低头在手提包中翻找了一会儿，找到自己常用的便携小木梳，拿出来递给肖语。
肖语道谢接过，慢慢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一时间，屋内的三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叶开打破了这份平静：“你准备怎么做？”
似是依旧对男人有些过敏，肖语被这个低沉的声音惊了一惊。握着梳子的手突然朝下，扯到了头皮，她痛呼出声：“嘶——”
连夏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小心。”
肖语抬头与连夏对视，女生眼神十分关切。她懊恼自己的失态，难为情地开口:“谢谢。”
说完，又偏头看向沉默的叶开，:“抱歉。”
叶开摇摇头。
肖语思考了一下叶开刚才提出的问题，犹豫道:“我想先把东西寄走，然后去警局报案。但是现在我有些担心，如果他真的在楼下...”
连夏听出她的迟疑，开口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今天就把东西寄走，刚刚你说再住一天，我觉得也最好不要。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你都不要一个人再待在这个房子里了。”
连夏说完，环视一圈客厅。心头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这是她曾经的乌托邦，可别人在这里的回忆却如此痛苦。
“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附近的城市？可以陪着你的那种。”连夏问肖语。
“我的朋友跟他都认识，我不想联系他们，这样他很可能会找到我。而且自从我恋爱之后，朋友之间除了工作几乎不再往来。不过我有个表姐在宁城，之前一直说过来杭城玩，却因为工作忙没有成行。他们没有见过。”
连夏点头，说:“那你联系一下你的表姐，让她有空的话就过来一趟。”
“好的。”肖语起身，进卧室拿手机打电话去了。
连夏回过身，发现叶开又在看手机，轻声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如果有的话我就不....”
叶开闻言，抬起头来，发现连夏看着自己的手机，意识到她误会了，解释道:“我没有别的事。”说完，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才又继续说:“我刚才在跟谢屹联系，让他叫几个酒吧的保安过来。等会把东西收拾好，就让他们抬到车上，然后我和你一起陪她去报案。”
连夏听完，露出感激的神色。
“你等会要不要检查一下房子，方便直接收房？”
他这一提醒，连夏终于从肖语的故事中抽离出来，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本意。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起身。
肖语打完电话后走了下来，告诉他们自己已经联系上表姐了，对方说今晚就到杭城。
连夏将刚才叶开说的话跟肖语说了一遍。后者听完，连连点头，回身开始收拾起东西。
连夏在经得同意后才站了起来，走进卧室，开始检查家具是否完好。虽然她之前也住在这里，但是一年过去，也记不大清当初家里有哪些东西。
幸好在她们签订的合同中，有标明房子现存的家具数目、种类、新旧程度、是否损坏等等信息，她现在只需要一一核对便好。
连夏走进卧室，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房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到飘窗前，看向窗外。她从前经常在这里发呆，因为这里的风景很美，低下头就可以看见小区里那颗最大的桂花树。
秋天一到，那颗树开花的时候，除了飘至千里的香气之外，景色更是一绝。黄色的花朵亮如繁星，嵌在绿叶中。微风轻轻拂过，会飘起一场又一场的桂花雨。
而连夏，就是在某一场盛大的桂花雨中离开这里的。
客厅响起门铃声，连夏骤然回神。她仔细听了听，是叶开在跟外面的人说话，应该是他找来的保安。
连夏收回视线，不再多想，仔细检查起来。
飘窗上她打了四层通顶的柜子，以前会放一些她四处淘来的小玩意，做装饰用。不过肖语应该是不常用这里，柜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连夏看了看，转身检查别的家具。确认都是完好了之后，走进主卧卫生间，她四处张望着，整体来说卫生间还算干净，就是浴室的墙壁上有许多陈年水垢，在变黑的瓷砖缝隙旁泛着黄印。
她慢慢走到书房，对着物品单子仔细检查，除了用的家具多了使用的痕迹之外，其余没有什么问题。
接连检查完两间房，连夏往厨房走去。刚走到餐厅，就隔着玻璃门看见厨房满地的调料瓶，一些调料从瓶口流到地上，连夏驻足，有点不敢再往前去看。
叶开跟保安交代完事情之后，就站在门口等着连夏。他看着连夏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检查，似乎很是顺利。
但是不知道为何，走到餐厅后她的身影一直没动。拐角处始终露出衣服下摆的一折。
叶开不太放心，走进去看她是怎么了。
来到餐厅，叶开便看见女生表情错愕地盯着厨房里。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也看见了里面的脏乱不堪的地面。
他回身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的肖语，在连夏正要动作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先一步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和簸箕。
“你等一下，我来。”
连夏有些不好意思，她吐吐舌头。刚刚看着里面的场景她确实有些发怔。因为这里的厨房曾经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装修有她设计的许多巧思。
之前连夏的妈妈在不忙的时候总会过来给她送些吃的，填满整个储物柜和冰箱。这样等她饿了，或者出去回来累了，走进厨房时，到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而现在的厨房除了家电，没有了她的东西。
叶开动作很利索，三两下就把地面收拾好了，侧身让连夏进去检查。连夏快步走过去，连声道谢。
不知是不是叶开的嘴开过光，还是租客离开时房子都这样。油烟机那油，那烟，那..真的...有点脏。
连夏忍着不适，按下开关，确认油烟机完好。转身走向蒸烤箱和洗碗机，还没走到，就看见蒸烤箱的玻璃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痕。
她走上去，将门打开，发现烤箱确实坏了。
她闭了闭眼睛，蹲下来检查洗碗机，发现洗碗机也坏了。连夏拿出合同时签订的纸，在这两项后面做上记号。连夏不太放心，拿出手机拍了照，还回身招手让叶开过来一下。
叶开看见她的动作，配合地蹲下来检查。
“确实不能用了。”叶开确定道。
连夏点点头，起身招呼叶开走了出去。
此时肖语的行李也收的差不多了，连夏走上前去帮她封箱。箱子封好，肖语请的搬家公司也来了。叶开又站到门口去沟通，让一个块头很大的保安留在原地。而他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两人一箱，帮着将箱子陆陆续续搬了下去。
箱子一搬空，客厅就显出原样来，连夏这才看见沙发侧边已经被人用利器划开，露出了里面的内芯。
方才放水杯的茶几侧面也有了许多裂痕，这是她曾经淘了很久才淘到的喜欢的款式。
连夏默了默，她当初下决心把房子租出去时就做过这样的思想建设。但即便做过了，实际情况摆在面前，她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
连夏环顾一圈，没有看见人，斟酌着措辞开口：“肖语，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肖语正在收拾客厅，闻言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连夏。
“我不想找别的借口，因为今天你这样信任我，我愿意帮助你，更愿意诚心待你。只是我们合同上写的很清楚，如果你提前退租，我可以不退你的押金。
我知道，如果你再租一个月，我退三个月押金给你。和你提前一个月退租，我退两个月的押金给你，我得到的租金是一样的。
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我刚刚检查了一下，蒸烤箱、洗碗机等家电已经不能用了，沙发和茶几，还有那些柜子的门也有相当程度的损坏。
其次，当初我以这样的价格给你，是因为你跟我说你会租住两年以上，我才答应的。只是当时合同都是签一年，我们就没有往上加。你还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一定住两年，我出于信任，现在也没有把房子挂出去出租。
当我接到你的电话的时候，是有些不满的。我也是第一次出租房屋，但是我确实也只是捍卫我的权利。”
连夏一口气说到这里，如释重负。她垂下眼眸，给自己做着思想建设，等待肖语的回应。
肖语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回答：“抱歉，我当时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确实只想到了自己。押金就不退了，真的很感谢你。如果维修家电家具的钱超过了押金，你随时联系我，我会补上。”
连夏一怔，突然抬起头来。她没想到能这样顺利，甚至她都想好怎样应对对方的胡搅蛮缠亦或是软磨硬泡，却没想到女生这样爽利地一口答应下来。
内心的慌乱被人抚平，好像，这次遇见的不是坏人。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重新梳洗好的肖语，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女生穿着一席白裙，仙气飘飘，神采奕奕。她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光，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失望。可当她一想到肖语来杭城遇见的事情，又十分难受。
她很想交这个朋友。
连夏试探地开口：“那肖语，你以后还会回来杭城吗？”
肖语一愣，随即笑着开口：“当然。”
“嗯？”
“当然会回来。”肖语粲然一笑：“我很喜欢杭城，在这边工作很开心。我这次走，只是因为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如果有朝一日我还是要回来工作，那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你不会因为...”连夏吞吞吐吐。
“不会，”肖语认真地说：“只要不是人身安全的问题，我都不会不回来。我不能因为碰到了一个垃圾，而去否认我之前所付出以及所收获的东西，既然我这样肯定我自己，那我为什么不敢继续走？”
连夏怔住，脑中回响着女生刚才坚定的话语。一语惊醒梦中人，连夏瞬间湿了眼眶。
是啊，为什么要因为碰到了一个垃圾，就去否认自己之前所付出及所收获的东西呢？为什么要因为一些不顺，而去怀疑自己曾经坚持的事情呢？
既然一直都这样肯定自己，又为什么不敢继续走？
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去拥抱新的、好的生活？去接受别人的好意？
连夏垂着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她捏了捏拳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那你回杭城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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