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萍姐的发廊

罗颂到家时,宋文丽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剧,眉头跟着剧情跌宕起伏时紧时舒,简直是入戏深深啊。

罗颂将糖水放在茶几上,“妈,姜撞奶,吃吗?”

“好啊,”宋文丽松开盘坐的腿,微微向前坐了点,一边伸手摸袋子一边问:“饭吃得怎么样?吃什么了?”

罗颂看着妈妈连眼睛都不舍得从电视上移开的样子就想笑,也往沙发一坐,利落地拆开袋子掀开盖子将姜撞奶送到她手上,还不忘递个勺子。

“吃客来,还挺好的。”罗颂想了想又补充道,“和我一起吃饭那个女孩子也是祁大的。”

恰好电视插播广告,宋文丽立刻就来兴趣了,“这么巧啊!她学什么的啊?”

“学英语的。”罗颂打开杨枝甘露的盖子,还嫌沙发离茶几远,探着身子吃东西不方便,干脆一个屁墩儿挪到旁边的小椅子上坐着,长腿硬蜷着看起来也有些憋屈。

宋文丽继续问:“诶那怎么跑这儿来住了?”

“说是大四要实习了,这边方便,可能人家找的实习在咱们这个区吧。”

宋文丽还想追问,罗颂赶忙提醒:“剧来了剧来了,待会儿再聊嘛。”

说是这么说,但罗颂吃完糖水就溜去洗澡了,估摸着妈妈看完电视剧也把这话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罗颂横躺在床上,脑袋恰好卡在床沿,未干透的头发自然垂下,卷卷的头发像藤上打着圈儿的小花。

其实妈妈再细问些什么关于杨梦一的事情,罗颂大概连三五句话都答不满。

她早就发现了,这许多一来一回的交谈,实际上对方并没有太多关于自身的话语,她甚至没有给罗颂机会,能问些稍稍个人点的问题,反倒是引着罗颂倒了自个儿的情况出来。

不过罗颂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毕竟说到底还是自己愿意说,权当是杨梦一想了解新朋友了。

“新……朋友?”罗颂迟疑着默念,而后摇摇头,戏谑一笑,“可能还差得远。”

但罗颂也并非一无所获,那条藏在后边儿衣领下方的疤痕,颜色已经褪得很浅了,但形状仍有大拇指一样长与粗,想来是曾经受过不小的伤。

杨梦一的密不透风本身也是一条讯息,正如第一日自己的直觉所想那样,她的确是个防备心很重的女孩子。

罗颂暗暗想,等去了祁大,得去外语楼遛遛。

同一时刻,对面楼里的杨梦一也刚洗完澡,一身水汽地坐在地毯上,小桌子上摆着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

一顿饭下来,杨梦一基本确定了罗颂真就是个纯纯好人、一个普通又快乐的预备大学生,正常人有的好奇心她也有,但同时很有分寸、知进退。

甚至可以说,罗颂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她欣赏且舒服的。

但如果可以,杨梦一希望罗颂能与自己在祁大里表现得像陌生人。她没有兴趣和罗颂在祁大约饭,也没有兴趣和她成为朋友。

友情也要真心才能换真心,要知道彼此的过往与当下仍然能互相关爱,听起来和爱情似的。

反正无论是哪种情谊,于杨梦一而言,都是非必需的奢侈品。

翌日临近中午,罗志远才到家,他卸下右胳膊上那个巨大的磨损有些严重的工具袋,另一只手拎着烧鹅走进厨房。

罗志远径直走近妻子,凑上她后背,看她正在捣鼓什么好吃的。

宋文丽早就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了,但还是被猝然靠近的他吓了一跳,嗔怪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她转过身,在围裙上揩揩手上的油,接过有些凉了的烧鹅,对他说:“先洗个手休息一下吧,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罗志远嘿嘿笑,圆脸加微胖的肚子和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倒让他显得格外憨厚,应了妻子的话,洗洗手去沙发上松懈地半躺着坐下,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让他有些疲惫。

罗颂听到楼下的动静,也从房间下来了,“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诶,搞了三天,终于搞完了。昨天听你妈说了你考得很好,特地带了味特产回来,我们好好贺贺。”罗志远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

罗颂去厨房冰箱里给老爹拿了瓶苹果醋,然后去把被随意放在门边的工具袋捡起,放回到罗爸爸的专属工具间里。

罗志远拉开易拉环,喝了一大口,他的视线随着女儿的动作移动,他内心的骄傲远比他能表现出来的更强烈。

小时候因为家穷,他自己就没念完书,说没有遗憾是假的,可他的孩子考上了好大学,他对着先祖也问心无愧了。

今天的他,比平时更多愁善感,忍不住地想到自己的工具袋,女儿曾经连动都动不了半分,可一晃眼,她就长大了,长到能把它扛起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罗颂一回头,看到爸爸一脸满足地笑着,忍不住笑他:“不是吧,喝个苹果醋都能这么快乐?”

但罗志远也只会嘿嘿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菜肴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鸡鸭鹅大白猪肉样样都有,俨然是大节日才有的阵仗。

白切鸡和卤水鹅是宋文丽起大早去市场挑新鲜现宰的,在端上饭桌前,还是神台供桌上的贡品。

“囡囡,你这个分数,上祁大是稳的吧?”宋文丽二次问出同样的问题,这样的大事她总是要反反复复去确认。

“是一定能上的,但是应该不能任选专业,过两天要去学校领成绩条,学校会给发志愿填报指南书的,”瞧着妈妈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罗颂接着宽慰道,“实在不了解这些事,还可以问问老师的意见,人家是专业的。”

宋文丽的文化程度也并不很高,孩子升上初中后,自己就没能力在课业上给她提供什么帮助了,每到这种时刻总是有些难过,但听到罗颂的话,也慢慢放下心来。

罗志远高兴之余,还是将心底话说出口:“其实,也不一定要是祁大。”

闻言,宋文丽吃惊地望向他,但他没理会,继续道:“如果其他学校能给你更大更好的学习平台,那爸爸也不会阻止你的。我问了人家,都说你这成绩,就是首都的大学也是能去的。”

饭桌上的气氛沉了下来,宋文丽没有说话,还是罗颂打破了沉默,笑嘻嘻地咦了一声,“我知道的,但祁大就是我想去的。爸你不要想那么多。”

女儿刻意活泼的语气将方才那页一下掀过。

宋文丽吃着饭,忽然想起昨晚未完的问话,“租苏伯家那栋楼三楼的不就是祁大的学生吗?你昨天跟人家吃饭有找人家取取经吗?”

“这么巧啊!”罗志远略惊喜,“在陌生的环境能有认识的人总是放心些的。要不改天请她来家里吃顿饭?”

罗颂连连摇头,“人家要实习了,可能没空,但我们加了微信,有什么事我会在微信上请教她的。”

“那该有的礼数不要少,说话嘴也甜一点哦。”宋文丽叮嘱道。

罗颂啃着鸡脖子,“嗯”一声示意收到。

吃完饭回到房间,桌面上的手机里躺着几条秦珍羽的微信消息,说自己想过两天来她家,和罗颂一起研究一下志愿填报的事,后面还连发两个可爱小人跪地作揖表示“求求了”的表情包。

想也知道这个研究主要是为了秦珍羽,但罗颂本来不会拒绝,便回了个“OKK”。

罗颂坐在书桌前,盘起腿来,顺势刷起了手机,不知怎的就点开了杨梦一的头像。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对方朋友圈设置了最近一个月可见,罗颂什么也没看到,自己有心想说说话吧,点开对话框又不知道发些什么。

罗颂抬头看向对面的三楼窗户,窗帘没有拉开,盯着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小心翼翼些什么。

此时的杨梦一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想着,她起床后收拾收拾就出了门,要坐地铁跨区去荣岗找萍姐。

荣岗是这座城市最早发达起来的地方,它见证了祁平市的崛起。

在这里,有这座城市的第一个车站,无数条铁路线在此交汇,像输送血液一样将心怀希望的人带到祁平。

所以尽管随着时间推移,其他市辖区在经济上早已反超不知多少,但这依旧无法撼动荣岗区的地位。

它是祁平市缓慢跳动的唯一而原始的心脏。

萍姐不是本地人,但在荣岗却拥有自己的一间小理发店,叫“丽萍理发店”。

萍姐是老板,也是店里唯一的员工,从前差不多二十年时间一直身兼多职。

她虽称姐,但年龄也有五十出头了。她不喜欢别人喊自己姨,仿佛只要称谓不变,自己就没有老。

她身高不高,略微有些壮实,总留着短短的头发,像男人一样的短发。但萍姐极爱艳色指甲油,就连踩着果冻色半透明凉拖鞋的脚上,也染着红红的甲油。

杨梦一到店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店里不忙,只有两位客人,一位在剪发,另一位在等位。

她一进门,萍姐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活没停,表情平淡地颔首,语气寻常地说:“来了。”

杨梦一也点点头,穿过门店,走到被珠帘挡着的里屋,放下包就出来了。

她招呼正在沙发上看报的客人,“要剪头发吗?”

客人应说不剪,只想洗个头修个脸,杨梦一便请他先来洗个头。

门店很小,洗头床和理发椅都在进门左侧边,右侧是一条黑色长沙发,沙发前有一张小茶桌。

很明显左边是工作间,右边是休闲等待区。

因萍姐在开店伊始就没打算增加人手,所以洗发理发的家伙都只安了一套。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顶好的装潢设备也早已陈旧腐坏,真皮沙发开线爆皮,角落的几台立式焗油机也发黄了。

什么都撑不过时间的侵蚀。

想起前几天,女友说好多人选在六一领证,我下意识回:是把婚姻当儿戏的意思吗?

她的表情和表情包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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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罗爸初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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