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扫拖拖擦擦,搞卫生其实就是在重复这些事。
对于藏满了细碎头发丝的理发店,杨梦一选择先擦后扫在拖地。
她戴上手套,抓起抹布,将镜子台面桌椅通通擦一遍,就连皮质的洗头椅和焗油机的罩子都没放过,还不忘站在椅子上,将挂在墙上的电视也擦擦。
有什么纸屑脏物都先撇到地板上,将店面里里外外抹得一尘不染后,她又拿刷子将洗发池的旮旯角落刷干净,尤其是口下水口的黏糊异物。
擦过之后,便是扫了。
店里还是用的传统箕帚,每次扫完地后都得在门外捋好一会儿,才能将扫把头上沾着的头发丝清理干净。
杨梦一想过将它换成静电拖把,但这个提议遭到了萍姐的强烈反对,说用扫把拨两下就能干净的事,什么鬼静电拖把还得费劲巴拉先套上纸,而且店里头发碎屑多,一天就能耗掉一包除尘纸,赚的还没花的多。
杨梦一想了想,觉得她的话在理,便也放弃了,到底常扫地的人是萍姐,她的意见最重要。
后来,她也跟着用习惯了,只是每次清理扫把头时,总要比萍姐多花上好几倍的时间。
店门开着,街上鲜少有人路过。
祁平这座城,每到春节,变成了空城。
店里很安静,不知道是外头的沉寂漫了进来,还是里头的无声涌了出去。
总之,杨梦一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在梦境里一样,空气被抽走了,以至于声音无法传播。
没有突如其来的喇叭声或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她静下心来慢慢拾掇这间小店,整理它的过程就像将自己的心情整理了一遍似的。
这是杨梦一很喜欢的状态。
从小到大,嘈杂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即便是在本应最为私密的“家”中,也挤满了喧闹的麻将声与粗口。
动物在面对不可改变的恶劣环境时,只会自我进化成适于居住在其中的模样,让自己成为恶劣环境的一块拼图。
杨梦一也是。
但尽管她练就了在各式嘈杂声中专心致志的本领,对于安静,她依然有着本能的向往。
她试图寻找安静,只是小县城连书店都没有,更不会有禁止喧闹的图书馆和自习室。
大考前,班上一个家境富裕的女生总会在学校外的酒店开一间房。杨梦一曾撞见她蹙着眉跟朋友抱怨酒店隔音不好,自己晚上没睡好。
但那间酒店,她给杜银凤送东西的时候去过。
走廊上铺着长而厚的地毯,像踩在草地上却没有小草摩挲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被人为地擦去了声音的痕迹。
那条走廊,是她幻想世界里安静的代表。
但她没钱。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只能忍着酷热或严寒,在顶楼楼梯上偷得片刻无人的安宁。
她渐渐明白无声是有价的。
像此刻突如其来的安静,就像刮五块钱的刮刮乐中了五十一样,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门头到里边的储物室和小厕所,杨梦一在难得的清静中将这方寸之地收拾得干干净净,虽不至一尘不染,但也称得上整洁有序。
最后,她在狭仄的卫生间里把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搓干净,才出店落锁关门。
回到二楼时,餐桌上摆着两碗皮蛋粥,都用盘子盖住碗口保温。
萍姐仍在厨房里忙碌,看起来,这个春节她要大展身手了。
杨梦一喊了她一声,萍姐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
她随意地将刀搁在砧板上,解围裙洗手,随后坐上饭桌,招呼杨梦一喝粥。
“发廊我搞完了。”杨梦一揭开盘子,又很迅速地将盘子翻正,怕里头被热汽凝成的小水珠往地上撒。
“那下午一起把家里收拾一下就行了。”萍姐用勺子舀起一勺皮蛋,又在碗边揩了揩勺底,“哦,我买了对联,下午还得贴一下。”
杨梦一一口应下,“鱼油那些还有吗?”
“还有。”
杨梦一点头,“那行。”
两人不再说话,只专心喝粥。
饭后,萍姐照例要午睡一个小时。
她早上醒得早,精力也没有年轻人旺盛,午休成了她的习惯。
午睡对于杨梦一而言倒是可有可无,只是自己在外头叮铃哐啷地收拾,会吵到萍姐,所以她也躺上了床。
她没什么睡意,摸出手机,给罗颂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罗颂秒回:搞卫生【送花表情包】
11:搞卫生还能秒回消息?
LAW:心有灵犀而已
罗颂的话让杨梦一笑出了声,她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笑罗颂打开天窗后,说的句句话都是亮话,一点也不遮掩,抓着机会就来撩拨。
LAW:学姐呢?学姐在干嘛?
11:大扫除的中场休息
LAW:【棒棒.jpg】
两人有来有往地说了会没什么意义的话,但都乐此不疲。
下午,萍姐在厨房将肉蛋菜分好装好,又端出将冰箱里用酱油泡了一夜的牛腱子肉。
她将肉和调好的卤料通通倒进锅里,架到炉灶上,开大火等水沸腾后转文火,调好计时器后,就到客厅里和杨梦一一块收拾了。
两个人都是做惯了家务的,更何况这屋子也不大,她们一齐动手,效率翻了不止一倍。
卤牛肉那两个小时的倒计时还没响,她们就已经将屋子清洁整理完了。
萍姐特意进厨房瞅了眼计时器,看时间还多,她便跟着杨梦一一块儿下楼贴对联去了。
店里没有梯子,只能拿塑料凳将就着用,好在杨梦一也不算矮,踩上去也勉勉强强能贴得上。
尽管只是间小发廊,往来都是老客人,但也算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萍姐在卖春联的小贩的极力推荐下,拿了副据说是卖得最好的。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这样磅礴大气的野心,搁在小小理发店上,多少有点可爱了。
杨梦一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时候,两只手的手掌都被染得殷红,于是一鼓作气,拿着凳子噔噔噔又上了二楼,打算将这里的对联也贴好。
萍姐主要起到一个扶稳椅子和视觉校对的作用,虽然也不是必要的,但跟着杨梦一下来又上去的样子,莫名让人想起跟在孩子王屁股后头跑的小孩,凑的是热闹。
二楼的对联很短——“花开富贵,竹报平安”,横批是“幸福二字,在一众长对联中格外突出,
杨梦一两手上下抻着对联,转头望了一萍姐一眼。
萍姐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短小精悍挺好的,神仙看了一下就能抓住重点。”
杨梦一轻笑出声。
也是,富贵平安又幸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人回到屋里,杨梦一在水龙头下冲了很久的水,才堪堪将手上的颜色洗掉。
老房子的水龙头不通热水,等她搓完后,手又被水冻到红通通的了。
她僵着手,倒了杯热水,将被子捂在手心里,好一会儿后,才暖回来。
萍姐这会在倒腾锅里的牛肉,将它捞出来,用空盘子盛着,打算等它凉透以后在放冰箱里冷藏一晚,这样肉的口感会更紧致弹牙。
另一个灶台上的砂锅里,还有中午吃剩的大半锅皮蛋瘦肉粥,这就是今晚的晚餐,所以此刻萍姐也完全空闲下来了。
这会儿刚过五点,天边有金黄的夕阳跃跃欲试着要冒头,但离天黑还有一会儿。
两人显然都没有预料到年前的大扫除竟这样轻易的就结束了,一时不知做些什么。
“萍姐。”杨梦一看着正在洗碗池里冲手的人,突然出声。
“嗯?”
“去做个美甲吧。”
“嗯——?”萍姐正随意地用擦手巾擦干手上的水,听到杨梦一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迟疑又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杨梦一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并不很光滑,因为长期接触水而有些粗糙,手型也普通,萍姐的手和萍姐的人一样,是胖乎乎的。
这双并没有被好好护理的手,却永远涂着鲜亮颜色的甲油,譬如此时,那甲床上缀着的便是鲜橙色。
但萍姐妆点指甲的技术还停留在十几二十年前的水平,就是直白简单地涂色。
可她又喜欢抠指甲油,抠得坑坑洼洼后,也只是粗暴地再涂一层色。
她的指甲,亮则亮矣,但经不得细看。
“试试嘛,反正今天忙完了。”杨梦一嘴角噙笑,耐心道。
她们之间不常有这样类似于朋友开玩笑一样的轻松对话,以至于杨梦一都二次开口了,萍姐依旧有些懵,也没有立即拒绝。
杨梦一抽出手机,在软件上找附近的美甲店。
祁平的美甲市场很大,女孩子愿意给自己花钱。
今天年廿九,大多数商家已经挂上了休息的牌子,但附近还有一家正在营业,她在软件上跟对方确认过,说现在就有空位,但要加收三十块钱春节服务费。
萍姐这时才反应过来,拒绝道:“花这个钱干嘛,我有很多指甲油。”
“不用花钱。”杨梦一头也不抬,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谢礼,谢谢你让我住回来。”
萍姐所有准备好的话都被“谢礼”二字推了回来,她几次张嘴,最终也没有再拒绝,只跟杨梦一说她要去换身衣服。
杨梦一笑着点点头,“好哦,我在门口等你。”
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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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年廿九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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