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酌一股冲劲儿在迈出步子冲到他跟前时散光,如今当着众人有些怂,埋着头道:“门人犯错,该有门规处置。但门人犯的什么错,或大或小却是门主来定夺。”这是她在长青门耳濡目染所得,如今用在这儿丝毫没有不妥,“天子治国尚且需要臣子辅佐,若天子一意孤行,君臣离心,那国将不国;庄主平日里不在庄内,靠庄内的大家辅佐料理内事,方能安心行走江湖,若让大家伤心,只怕日后做事也会因今日之事失了初心。”
萧挽澜听她难得说出这样一大番话,在心中暗暗称道,面上依旧装出铁面无私的模样,问道:“那依你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此事,若处置太轻,难平医女被轻贱之怒。”说着她朝沈鸣礼了礼。
沈鸣扭腰走回座位,扶额痛心疾首:“老娘辛苦救你一场,你还帮着别人说话,老娘真是瞎了眼。”
小酌委屈地缩了缩脖子,“我没有……”
“你别管她,”萧挽澜柔声安慰道,“继续说便是。”
一直低眉顺眼的聆忽的一怔,抬起头来,不经意窥到白衣庄主的眸光,心头一跳--那竟是一澜她从未见过的,似春日温暖的柔情,
“若……若处置太重,不免失了庄内军心。”小酌没了底气,声音也跟着小了几分,“所、所以……还是折中的好。”
“哦?”萧挽澜身子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她:“如何折中?”
聆望着他的动作,心头已是百念闪过,联想起前几日传来的传闻,忽地清明。
原来,婚约解除,是为了她。
原来,是自己空欢喜了一场。
“就是……”小酌低头绞着手指,“交给老天去处置。”
“老天还能劈个雷正好砸她身上不成?”沈鸣在一旁没好气道。
“不不,就……抓阄。将那些个罪罚从小到大依次写在纸条上,轻的戒尺十则,重的挑断经脉……让、让她自己抓一个。”小酌弱弱地将头别向小婢女,见她盈着泪花满怀希望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软,“如此一来,受什么责罚都是她自己抽到的选择,不怨旁人。”
萧挽澜直起身子,勾起嘴角,心头暗道她机灵,转过头问沈鸣:“沈医女意下如何?”
见他一脸的老母鸡护崽的表情,沈鸣嫌恶地白了他一眼:“抽吧抽吧,抽个挑经断脉自己受着,省得我来担这个坏人。”
萧挽澜满意地点点头,心知她是嘴硬,又转头看向场中众人,“诸位以为呢?”
刘管家赶紧抱拳:“全凭庄主做主。”
众人纷纷称庄主英明,不再有他言。
萧挽澜心情舒畅,便顺水推舟替小酌卖人情,道:“既然如此,便请小酌姑娘当这个判官,督促下面的人准备纸团吧。”
“我?”小酌错愕。
“你出的点子,自然由你来。劳烦刘管家引她去书房准备。”萧挽澜站起身来,“大家也都做个见证吧。”
***
最后,那个叫茶语的婢女抽中了“杖十五”的纸条,在众人见证下挨了十五杖,好在有些武功底子,挨完了居然能站起身拜谢庄主和小酌,然后才一瘸一拐回了房。
众人散去,沈鸣一把夺过装纸团的罐子,抱着回了厅房,一团一团拆开来:“杖十则,戒尺十则,杖二十,跪十日……抽筋断骨呢,我的抽筋断骨呢!”
萧挽澜跟着她回到厅房,见她气得直跺脚,忙将小酌护到自己身后,安抚道:“吓唬吓唬她也够了。这样日后也没人敢再轻慢你。”
“呸!”沈鸣气得往椅子上一瘫,兰指颤抖地戳向他身后的少女,“你这小没良心的,老娘给你清除障碍,你给老娘玩移花接木。”
小酌躲在萧挽澜身后,探出一只小脑袋弱弱道:“可医女若真罚狠了她,其他人都会恨医女……和小白的。”
“和小白。嗯,和小白。”沈鸣掏了掏耳朵,“到头来,老娘却是当了个白脸。也行也行,你乐去当那红脸,结果也差不离。”
“只怕差远了。”花洛梭靠在门口扇风,“小姑娘准备的这些纸团子,刘管家可都看在眼里啊。”
而据风信楼的探听,无色庄的刘管家,是个有名的大事不张口小事传千里。
果不其然,次日这庄子里的风声就变了。
“咦,”小酌把着竹筷来来回回瞧了瞧,“这筷子上怎么还嵌着翠玉,好是精致。”
“嗯,的确精致。”萧挽澜瞟了一眼她手上用来款待皇族准备的辟毒筷,默默许了下人们的“滥用私权”。
庄内人得了他的默许,自然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加倍地将好东西奉上。
于是,吃饭时,小酌爱吃的菜莫名地都会出现在她那一方;安睡时,春日里的蚊虫也都在廊下不知是谁放置的艾草驱赶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小酌换下的衣物,也在洗净后被奴仆们烘上了兰草的气息,暗香四溢。
“小姑娘这叫什么来着……”沈鸣目睹着这一切,思索了片刻,“哦,傻人有傻福。”
“去你的‘傻人’,”萧挽澜斜了她一眼,咧着嘴自顾自地欢喜:“这叫好心有好报。”
“是是,你开心就好。”见他一脸恨不得将少女抱太阳底下转圈圈的得意表情,沈鸣揉了揉眉头,“既然尘埃落定,场子也找得差不多了。该干正事了吧。”
萧挽澜微敛笑意,“如果医女觉得场子找够了,我这边随时可以。”
“也好也好,趁着萧庄主心情好将事儿给办了。”沈鸣侧头瞧了眼窗外的风景,“这两日春和日暖,不如就麻利地办了吧。正好,小护卫也回来了。”
只见护卫小酌捧着盘珍珠糕,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走过来,还未进门便欢喜道:“茶语又给我做了珍珠糕!”
萧挽澜听着她明朗的声音,眉眼一舒回过头去:“好吃吗?”
“嗯!”小酌将盘子递到他跟前的几上,“茶语的手艺真好。小白和医女,还有花楼主也尝尝,”
沈鸣斜了一眼,“不吃,怕有毒。”
小酌笑颜一僵。萧挽澜见状赶紧捡起一块,放进嘴里,“你是医女,有什么毒能放在你眼里?”
“就怕我一哆嗦,一针扎到你心口上。”沈鸣捡起一块闻了闻,“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小酌一愣,“医女要给小白诊病了吗?”
“差不多是日子了,”沈鸣闭目凝神,“估摸着得要个十天半个月的,劳驾该沐浴沐浴,该出恭出恭,把尘世纷扰了了,要闭关了。”
“说到沐浴,后山的仙望温泉水温正适宜。从前你来都是要去泡一泡的,一会儿我让人收拾出来,你们也同去吧。”
一汪温泉热气缭绕,一面屏风搁在中央,池边桃花开过了灿烂,落英缤纷坠在泉水上,月光下一波一波银光粼粼,很是有情调。
但泡温泉的人却不见得都是有雅致的--“背上这道是刀伤,使刀之人擅使劈刀,看手笔是海峡帮的哪个师叔辈的吧?”沈鸣仔细研究着,不时比比划划,“哦,转过来了。胸前这道像是峨眉刺划的,你们可真是天南地北地到处寻事啊。”
小酌小脸泡得通红,抱着胸在她面前无处可逃,只得被她将周身的伤疤都研究了个透。
“大腿外侧这道像是剑伤,青城老道拂尘使得不怎样,剑法也不怎么样啧啧。”月色透亮,水底也一览无余,“肋间这道……哦,那是我治伤时割的。隔壁的,这道可别算进去啊。”
她知道屏风的另一侧定有人竖着耳朵在听,故意一道道数出来,待数完一圈,天南地北七八个门派已被萧大庄主记在了小黑本本上。
“哦对了,这里还有一处,像是被掌力震断了肋骨呢,啧啧。”沈鸣故意打趣。
“……”萧挽澜低咳了一声。
“……”花洛梭意味深长地斜了他一眼,接下话头:“礼尚往来,是不是该由在下来数数萧大庄主身上的伤痕了?嗯嗯,右胸口这道刀伤像是被一刀捅进去的吧。想来这便是声名赫赫的‘岁月’的手笔吧。百闻不如一见,在下窥得天下闻名的‘岁月’在萧大庄主身上刻下的刀伤,真是三生有幸啊。”
“……”小酌将头埋进了水里。
“……”萧挽澜偏头勾起池边的白衣拢在身上。
沈鸣大声咳了咳,“哪壶不开提哪壶,喝你的温泉水去。”
“……”
霎时恢复了宁静。
这时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只听茶语的声音从木门外传来:“庄主,奴婢将换洗的干净衣裳放在门口了,这些换下的脏衣服奴婢带走了。”
“去吧。”
茶语得了令,躬身抱起四人换下的外衫,“哐当--”一物从青衫中滑落,掉在地上。
“嗯?”茶语滕了滕手,侧着身子去捡,不想刚蹲下,呼吸一窒--
滑落在地上的刀身从不怎么合宜的木鞘中出鞘了一截,刀身发黑,在烛火中隐约映照出了“岁月”二字。
萧庄主,小黑本本头一个肯定是你自己
大家2025八月半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二十九)温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