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十鸠叫出她的名字，莫风绪仰天大笑，面纱悄然飘下，露出她的面容，仍旧是如玉模样。
想不到她仍旧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仿佛岁月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十鸠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目光平静。
莫风绪情绪变化极快，笑完，她收起脸上的表情，平静地看着十鸠，那双乌眸中没有留下任何情绪，只有探究，仿佛能一眼看透十鸠的灵魂。
十鸠许久未有惊惧，如今竟控制不住自己微颤的指尖，急忙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她。
莫风绪真的还活着。
虽然早就有猜测，但亲眼看见她还好端端在这世上，十鸠顿时明白过来。
魔教果真有着惊天阴谋。只抓住杨风华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如今看来，杨风华不过是莫风绪的傀儡而已，所谓的新一任魔教教主名不副实，真正的对手还是莫风绪。
莫风绪既然活着还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说明魔教计划适应顺利，十鸠已经预料到江湖躲不过这场灾难。
他们谁都无法逃脱。
难怪关少卓要进入江湖，难怪那么多江湖人士在村落定居。
十鸠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武林是想办法要护下这群弟子的性命，让他们在秘境中躲过此场灾祸。
只是想不到莫风绪也出现在了秘境中。
十鸠终于抬眼看向莫风绪。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师父为何要派她进入秘境，却没有让其他的师兄弟来。
难道，师父放弃了其他人吗……
只有小五鱼来了……只有她和小五鱼没有被放弃……
十鸠内心一阵茫然。
不，不会的，绝不可能。
可她再怎么否认，也无法忽视心中的痛苦和酸楚，从前极少出现在她心中的痛楚竟如潮水笼罩住她。
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欺骗自己。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忽然间被放大，心口像是破了个洞，风夹杂着夏日暮间平原的燥热往她的心里灌。
她心中涌上不忿与焦急，恨意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
她绝不会在这里苟且活下去。
若江湖覆灭，她便与他们同死。
不，她不会简单死去。
她绝不简简单单送命，她要让魔教付出代价，她要莫风绪为那些枉死的人偿命！
十鸠并没有发现她的心中满是从前绝不会有的强烈杀意，也没有发现自己在情绪的控制下已经无法理智思考。
她从未如此想让忘川砍断一个人的生命。
她完全被情绪左右。
心神不安之际，十鸠摊开手掌猛地一翻，手中竟凭空初中一把刀，正是忘川。刀声铮铮，已然发出嗜血的渴望。
她握住刀柄，霎那间迈步抬手砍向莫风绪，用尽全力，动作毫不犹豫。
刀刃卷起风浪。
大树的枝干咔嚓一声被刀带起的疾风割断，莫风绪灵巧躲开刀锋，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刺向十鸠。
十鸠没有收力，侧身想要避开软剑，想不到软剑竟如同灵敏的蛇，死死盯住了猎物。
她的胳膊不偏不倚被刺伤。
十鸠低头看到胳膊上冒出的血珠，眸色愈深，心中恨意渐浓。
周围场景忽而变换，她们坠入青翠林间，十鸠一改往日刀风，招招致命，急切地想要致莫风绪于死地。
莫风绪开始招架不住，只顾躲藏，一时间被逼得节节败退。
刀光剑影中，莫风绪冷哼一声，毒辣的目光盯上十鸠。
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古怪笑意。
“叶荀，”她缓缓说，“你还记得吧，你的那个大师兄，早就死掉的那个。”
一听到大师兄的名字，十鸠猛地挥刀砍向莫风绪的胳膊。
“他死之前还求我不要伤害他身后的百姓。”莫风绪躲都不躲。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你知道他身上最后一刀是谁刺下去的吗？”
莫风绪忽然大笑起来，几乎笑出眼泪：“是他
身后保护的那个人。”
“我只不过让他从自己和叶荀的命里选一个，那人立刻接过刀刺向叶荀，完全没有犹豫。”
“不过我看着不开心。所以还是把他杀掉了。他死之前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还说可以做我的手下。”
“是不是很傻？你说他是不是傻极了？”
十鸠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天色忽而大暗，地上起了风沙。
风沙太大，以至于她们无法看清彼此的脸。
莫风绪说完，嘴角笑意淡去，继续开口刺激十鸠。
“若不是你逞强要救人，你的大师兄叶荀也不会死在那里。”
“一刀一刀挑断他的筋骨，死的好惨，真是好可怜啊。”
她残忍地说。
“叶荀啊，若不是他死在我手里，武林中天之骄子的名号哪里轮得到你十鸠。”
莫风绪话一落音，倏忽间，黑雾从忘川的刀身中一缕缕冒出，往上蔓延，缠绕在十鸠的身上。
问剑门中无人知道，忘川这把刀本就背负杀孽。
甚至，它本是魔教教主莫风绪的刀。
十鸠也不知。
但此刻，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她的眼睛泛红，死死盯着莫风绪，咬牙：“你不配说出大师兄的名字。”
她提着刀，一步步走近莫风绪。
脚下是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莫风绪没有躲。
她甚至松开了手中的软剑。
风沙似乎在空中凝固，所有的一切都要暂停了。
接着，十鸠用尽全力，举起刀砍去--
鲜血迸发时，天色有一瞬的平静。
阳光透过风沙照进来，莫风绪看到了十鸠的眼睛。
那是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固执，冷漠，饱含仇恨和杀意。
一个绝妙的杀器，由她亲自打造而成。
不过，还不够。
阳光丝丝缕缕照下来，莫风绪凝视十鸠，轻声问：“你想杀了我为你的宗门报仇？还是说你只是怕我？怕你变成我？”
十鸠不语。
她不再看莫风绪，而是将忘川从莫风绪的胸口拔出来。
然后冷笑着一刀砍断莫风绪当年拿剑杀了叶荀的右手。
她闻到了血腥味儿。
黏腻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
恨意的藤蔓开始随着血液疯狂蔓延。
莫风绪早就没了还手的能力。
她的身上露了个洞，鲜血带着生命一起从里面涌出离开她的身躯。
将死之际，她的脸上竟浮现出微笑。
莫风绪的心底轻轻念着一个名字：师父，我赢了。
她学会了恨，她学会了屠戮。终于，终于！我锻造出了比你一手锻造出的我更为厉害的杀器。
她赢了我，而我终于赢了你。
莫风绪安静地倒在地上。
十鸠不再看她，她往前走，去不远处的湖边，低头看湖面映出的那张脸。
她冷静地用水洗干净脸上的血，然后久久凝望湖面倒影。
陌生的脸……熟悉的脸。
她终于想起这张脸属于谁。
湖面的那张脸与莫风绪的脸没有丝毫不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一切。
“抹灭我的存在，让你本就是我，让我成为你。与你同感，我将恨你所恨，成就你要做的一切，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
十鸠看向湖面的那张脸。
风沙终于停下。
周围寂静无比，她还活着，而莫风绪的这个身躯已经死了。
她回头，看着软软倒地的那具身体慢慢化作风沙。
十鸠聪颖，怎会想不到自己进入秘境时被割破冒出血珠的手指。
魔教想尽办法，用禁术交换了她与莫风绪最初的血液。
莫风绪要让她成为魔教最锋利的那把刀。
她甚至想用十鸠的身躯统治这个世界。
从十鸠跳下陌南山悬崖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回头。
命运和阴谋将她推向这里。
十鸠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前路漫漫，她只会前进，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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