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洛城(二)

白芷不会武功,每次扶萧若云到躺椅上,都需要把躺椅摆到床铺旁边,再慢慢将他挪到躺椅上,晒完太阳再依样将他挪回床上,每每这时她与他贴的很近,似将他抱在怀中,独有的药香充斥整个鼻腔。

萧若云总说这样太麻烦还是在房中修养就好,但内心却隐隐期待每日都有太阳。

这种隐秘的雀跃在心底生根发芽,却又常常觉得自己十分龌龊。

后来过了半个月,萧若云终于能坐起来,可以自己上药,但腿伤令他依旧不能自如行走。

白芷见他好了许多,渐渐也不在他房里看书,开始在前院看诊。

萧若云这些日子整日与白芷在一起,虽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觉得无趣,但她不在,反而觉得白日的时间变得特别的漫长,忍不住又动手将躺椅改制成了座椅。

白日里白芷看诊的时候他就坐着轮椅到药堂去帮她。

渐渐就变成了白芷替人看诊的时候说药方,萧若云写药方,阿福抓药。

看诊的病人都是青莲巷里的街坊邻居,见到药堂里多了一个俊俏的年轻人,都打趣他是白芷捡回来的小相公。

萧若云见别人打趣白芷也不介意,只是笑笑,心里又有种隐秘的快乐,也不否认。

后来过了一个月,他身上的伤基本大好了,白芷晾晒的药材也可以卖到药铺了。

白芷自幼跟着师父四处行医,师父从不收诊金,平素里吃穿用度都靠采药时多采一些卖到城中药铺,虽然现在知道师父是为了赎罪,但习惯早已养成,现今也未曾想过靠行医挣钱。

萧若云见她要出门,就提出也想出去走走,白芷就将药材给他抱着,推着他出门。

洛城中较大的药铺是在朱雀大街上的同心堂,离青莲巷距离有些远,路过的邻里都热情的招呼他们,“阿芷姑娘,带你家小相公出门呀?”

白芷笑道,“我带萧公子逛逛洛城。”

点心铺的王家娘子塞给萧若云一包点心,道,“带着边逛边吃,洛城好玩的地方有许多,可要好好逛逛。”

萧若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善意,也十分新奇,左手拿着药包,右手拿着点心,愣愣的点头道谢。

出了青莲巷,认识白芷的人就少了许多,她推着萧若云慢慢走在路上,给他介绍一些洛城独有的景色。

不知不觉走到朱雀大街,人骤然少了许多,这里汇聚了城中许多大酒楼和大商铺,寻常百姓消费不起。

同心堂的店仆见到白芷进来,就立刻迎上来,因她经常来卖药,也对她比较熟识,接过萧若云手里的药包仔细查验了一番,有些为难道,“这紫花地丁近来降价了不少,之前半角银子一两药材,现今只得半角银子二两。”

萧若云没想到白芷辛辛苦苦晾晒一个月,只得八两药材,最后还只能卖二角银钱,这二角银钱恐怕只够买两斗米。

白芷惯不会算账,点头道,“无妨。”

萧若云见那店仆开始上称,忽然道,“慢着,我们不卖了。”

白芷制药手法纯熟,每每带来的药材都晾晒的成色极好,并且都是市面上比较稀缺的品种,虽然量不多,却十分难得,故而他们这么大一家药铺还肯与她长期合作。并且白芷每次来卖药,都极好说话,不管如何压价都不会反驳,今日店仆以为又可以小赚一笔,没想到萧若云忽然说不卖了。

店仆冷下脸来,道,“是嫌价钱太低?你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同心堂都不收的药,整个洛城没有药铺敢收,何况你每次卖的药那么少,只有我们掌柜的可怜你,才会愿意收。”

萧若云也冷下脸,道,“我们若卖不出去,就是白送别人,也与你们无关。”

店仆见他态度坚决,又怕没收到这些上好的药材挨掌柜的责骂,连忙看向白芷,“阿芷姑娘,你与我们药铺长期合作,这瘸子说不卖就不卖了?你可要考虑好,这次不卖,下次无论你拿来什么药材,我们药铺都不收了。”

“你喊他什么?”白芷沉下脸。

“他……他一个大男人,坐在轮椅上,不就是个瘸子吗?”店仆第一次见她变脸,有些胆怯。

白芷夺过药包,冷笑一声,“有些人坐轮椅不一定是瘸子,就像有些人长了眼睛不一定会看人。”

白芷推着轮椅转身就走。

店仆连忙上前拦住她,道,“是我一时失言,阿芷姑娘莫生气,价钱还可以是半角银钱一两。”

白芷到此刻也明白他方才是故意压价了,冷哼一声,道,“你让开。”

店仆继续哀求,“一角银钱一两也可以商量。”

萧若云掰了一小块糕点,轻轻一掷,打在店仆腿弯上,店仆哎哟一声,跪在地上,只觉得疼痛无比。

白芷也不管他,推着萧若云出了同心堂。

“萧公子真厉害,你如何看出那店仆压价了?”

“他方才收药材的时候心情明显很好,似占了大便宜,也只有你看不出来。”萧若云忍不住回身,敲了敲白芷的头。

白芷道,“我与他家往来多年,从未想过他会连几两药材的银钱都要骗我。”

“人心叵测,多长几个心眼总不会错。”

“阿芷姑娘,你又来同心堂卖药了?”前面茶堂门口站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衣,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颇有些故意附庸风雅的意味,正一脸惊喜的望着白芷。

“陈公子。”白芷淡淡点头。

“我茶堂中进了一批新茶,成色很好,能否麻烦阿芷姑娘帮我品鉴一下?”

萧若云望着两眼放光的陈公子,觉得他对白芷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的,莫名有些不高兴,对白芷道,“我觉得有些累了。”

白芷低头看了看萧若云,觉得他脸色似真有些不好,抬头对陈公子道,“抱歉,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吧。”

陈公子方才远远见白芷推了一个男子,男子虽衣着朴素,却长得十分俊美,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气质卓然,与白芷说话举止还十分亲密,让他忍不住有了危机感,此刻见只为他一句话白芷就拒绝了他,脸色也有些变了。

“这位是?”

“我与阿芷是何关系,似乎与你无关吧?”萧若云神色淡淡。

陈公子在他眼神之下,莫名有些腿软,强自镇定道,“出门还要阿芷姑娘推着,如此无用,你又凭何干涉阿芷姑娘的决定?”

“凭我是她养的小相公。”

陈公子愕然的看着萧若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吃软饭如此理直气壮,有些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白芷也有些愕然,没想到萧堡主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见邻里喊多了小相公,还学会了自嘲。

白芷对陈公子一脸歉然的颔了颔首,赶紧推着萧若云出了朱雀大街。

“没想到萧公子的脸皮颇厚。”

“这些日子不都是阿芷养着我么?”萧若云眉眼带笑,一脸坦然的望着她。

“若是苏公子见到了,定要嘲笑你许久。”

萧若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苏应寒对白芷的心思,暗暗心惊,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竟忘了苏应寒,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芷见他忽然沉默不语,只当他真的不舒服,忙推着他回了药堂。

她将扶着萧若云躺下,与他把了脉,没看出有何异常,又去解他衣带,想看他身上伤口是否因为方才用了内劲,不小心崩开了。

萧若云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可知道女子帮男子脱衣服,是何意思?”

白芷一脸莫名的抬头,想说,“我是医者,你是病人,能有何意思。”

但对上萧若云的眼睛,她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萧若云的眼神灼热却又隐含着冰冷,似在期待她的答案,又似在恨她的坦然。

这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的眼神,白芷第一次觉得心乱了,愣愣着说不出话来。

萧若云看着一脸茫然的白芷,慢慢放开她的手,垂下眼睑,沉声道,“抱歉,我有些累了。”

白芷茫然的走出房间,帮他关了门,夕阳照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一切跟昨日没有什么不同,但似又完全不同。

第二日,白芷还在前院看诊,萧若云却没有再出来帮她抄药方。

邻居刘大娘悄悄指了指后院,问道,“与你家小相公吵架了?”

白芷摇了摇头。

“大娘是过来人,还能看不出?你今日总是发呆,肯定是两人闹别扭,所以你心情不好。”

白芷的确莫名的烦躁,心情不好,连看医书都时常走神,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小两口吵架,总要有一方先低头,你可不能让着他,否则以后被他拿捏住了,在家里没有地位。”

白芷听得莫名其妙,问道,“那该怎么办?”

“你先晾他几天,再找个借口要出远门,只要他心里在乎你,肯定不放心,要追出来的。”

白芷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了,他在乎她吗?所以陪她去卖药,帮她拆穿店仆故意压价,还因为陈公子与她搭讪不开心。

刘大娘见她发呆,了然笑了笑,“我看萧公子平日里眼睛都快长在你身上了,肯定很在乎你,哪怕你不晾着他,他也要先来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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