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下地狱

十殿阎君。

下地狱嘛!我从来把它们当个屁,放了,就放了。甚么天王老子,也是不信的。所以杀人时才能眉头不皱一个。

可如今我被鬼差压着去秦广王第一殿的殿右高台,说是去孽镜台照我的在世之心,怎么说呢?我害怕这“牛头马面”之余,竟生出了些许期待。

我没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竟交待在了这里。

还记得,夏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负心尽是读书人,仗义多为屠狗辈。”小姑娘贤惠温柔,是与我定了娃娃亲的,仍记得她十三四岁的腼腆,那是一见我就会脸红的。但她终究被个“狐狸精”书生骗了感情,先与我退婚,然后跟对方跑了。而等我得了消息去救她,才知那可恶的穷书生没一年就将夏花卖去了红楼。“付郎好赌。”彼时,夏花在红楼待了数个春秋,眉梢眼角有我不熟悉的韵味,怪耐看的,而她说自己这些年积攒的赎身钱都被狼心狗肺的书生讨要去了。“旦凡被催债的找上门,付郎就来吵我。不给,付郎就打骂我。这次付郎抢走了我全部的积蓄。”狗东西!我听了心疼夏花,问需要我做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夏花给我递了消息让我来的,我觉得不会是哭诉这么几句。

“一年接着一年,我年岁大了,想离开这里,可力不从心。蒋大哥,你能帮我的,是吗?”夏花说得小心翼翼,和印象中腼腆的小姑娘有一刻的重叠。

我愿意的,我给她说。很快我就骑着温香软玉发泄了一通。可做完才狗娘的知道身上的银钱不够对付一晚房钱,不要说给身价不菲的夏花赎身。这气得夏花抽了我俩大耳刮子。我骂骂咧咧,提起裤子就要离开这叫我颜面尽失的地头,可夏花重新扑进我怀里,还哭说帮我把睡了她的钱补上。我也不是轻易反悔的,软玉在怀,我发誓说一定想办法拿钱来赎她,否则不得好死。

劫镖一事败露,叫我食言了。后来一回我乔装去找夏花,老鸨却骂说夏花跑了有一年了。我也再没跟夏花取得联系。说不好如今是我食言的报应。

眼下我希望还能见她一眼。哪怕是从孽镜台里观望那糟糕的一生,就换一眼夏花那杏眼蛾眉的大脸盘子,对我来说也值当了。

连上七八级台阶,到孽镜台上终于见到了比我脑门还大了三个的石镜。

这打第一眼叫我心里很失落,啐口想骂,石头镜子顶个卵用!

突然肩上左右传来两股力道,压得我身子一矮,一张脸慌张间对上了这面石镜。而它竟在我眼前“开光”了。顷刻间,石镜不要钱似的散发着刺眼的金色光芒,我怕眼瞎立马闭紧了眼睛。但眼皮不疼,脸不疼,头不疼,不是我想象的“超度”亡魂的刑罚,只得试探着张开了眼睛。好在这次习惯金光后叫我错觉是在阳光下躲懒,身体也有了一丝暖意,索性顺着力道好好凝视这面石镜。下一刻,上面出现的画面叫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里我后腰一疼,也呼哧带喘了好几口,唬得身后的鬼差加重了肩头的力道,还以为我要落跑。可我还能往哪里逃?

而石镜在我眼前重现了鬼魂死前一刻的景象,叫我浮着的心思紧了紧。

最先是后腰的一刀。

我看得直龇牙,心说要不你臭小子狡猾,不仅引我过去、顺了我的屠刀,还给我后腰来了一刀。“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还要先下手为强。”石镜里,瞧给他得意的,还继续挑衅我说,“我也来了段时间,你且帮我看下,我学得怎样?”

之后的十四刀真叫我措手不及。

石镜里的我内心翻江倒海,一脸震惊。“你小子使的竟是‘庖丁解牛’!”

我应和,心说可不是吗?这臭小子将我的左手五根手指骨肉剥离,害它只剩下十四节白骨。而他还假好心的留下了掌心的血肉给我,又是何等狂妄!气到脖颈疼,我忍不住低头去看左手,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个残疾鬼。狗东西!视线过去,我当即在心里大骂。他真叫我做了个残疾鬼。

石镜里的画面飞速流转,很快,我起伏错落的一生也到了尾声。也不知道臭小子做了什么手脚,我后腰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导致我现在也难做挺直腰板的鬼,更没精力避开那根淬毒的蜂针,等我再抬眼,只能看着它再次刺入颈部害了我的性命。

“是枉死。”身后的鬼差叹了口气说。

另一只鬼差对我的死没有任何怜悯,只说,继续。声音冷得跟冰窖里的寒冰。

我也冷。比咽气前多见到一帧,是害我性命之人死于自己的毒蜂针下,而衣角下方似鱼似鸟的绣图叫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清影阁!

这下算弄明白了自己来这里“见鬼”的前因与后果,心里不住大骂石镜中敛眉思索的臭小子是个大祸害。想他不跟我作对,我已经拿下那王姓小子、平了我五年来的憋屈与怒火,不致于死在被人灭口上!可骂过就过了,我对驻颜丹的执著不比生前,倒换了一事叫我耿耿于怀——夏花究竟在哪?另一方面,我心里还是希望系出同门的臭小子能有好的结果,不像我,一招错便步步错、再无回头路可走。只遗恨“清影阁”三字封在了口中,没来得及告诉他。

金光还在,鬼差口中的“继续”还在继续。

画面开始从我出生摘选片段。有三岁丧母的懵懂,有六岁丧父的无助。我命里是克亲友的。七岁被杨继室送去师门学艺,十一岁时杨继室来师门见我,结果喝口茶给自己喝过去了。倘若此前师门还不当回事,到我十三岁,大师兄脚滑摔下高台人没后,师父为我、也为几位师兄弟着想,单独为我辟了间院子,就是干活也有我独立的工坊。如此,我前半生的几个重要画面都围绕在这里。

然后到了我离开师门的一年。

满二十岁,我说收到夏家书信要去找未婚妻完婚,并没想过到了夏家就能收到一封退婚函。石镜中师父携两位师兄与我惜别,他老人家说:“老四,混不下去就回来杀猪。”我师父是远近闻名的杀猪高手,我做了他的四弟子,学了他的本事,后来就凭这手艺去清水村开了红面食肆,对外称是蒋家老四。所以说什么回去继续杀猪,后来根本没实现。我下面还有个小师弟。“老五命不硬,就不来送你了。老四,念着他的好就行。”师父为体弱多病的师弟解释,临别之际特意拍了拍我才到他胸前的脑门。我个子矮,距离又近,只能仰着脸看师父。我知道当时他是不舍我的。

石镜玄乎,眨眼功夫就到了我被逐出师门的一刻。彼时师徒再见,我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还被“千夫”所指,师父沉着脸看着我,那一下他老了十岁,背更弯了,脸上的树皮更褶了。然后他说,以后再没我这个不肖弟子。就当着武林各派人物的面,八年后重逢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我逐出师门。

画面跟着变化,上面有我与人合谋参与劫镖杀人抢夺驻颜丹的种种。

那冷酷的鬼差道:“盗杀生者、谋财害命,当入第二殿活大地狱,受寒冰之苦。在世不孝,亦当入第八殿大热脑地狱,受永炎之刑。”

他倒话多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无力改变现状,也为自己再次经历被逐出师门感到懊恼,身子一松,好悬要从鬼差手里滑到地上。

“还有。”身后的鬼差叹了口气说。

我想也是,夏花还没出现,当即又张大眼睛。

但接下来的一幕在我生前是绝无可能看到的。只有死了,站在孽镜台前,我才知道当初严密看守下我从武林盟手中逃脱的真相。

师父高龄,已经挺不直肩背了,但他握刀的手不见颤抖,手起刀落,哪怕身上挨了长剑,他还是坚定地把守卫干掉。我当时不堪用刑,已不省人事,被师父背着走了一段,可他老人家体力不支,还是倒下了。石镜中,我滚出去一段,没多久被个蒙面人带走,并不知道师父拼死救了我,连他为了我开杀戒的恩情也不知情。而当晚下了场暴雨,血水被雨水冲刷,师父离世的声音也被雷声掩盖。却就此我与他老人家隔了生死阴阳的距离。

也难怪后来师门再没人理我。我想通了,是我不孝!害了师父。

身后的鬼差叹了口气,这次他没有说话。

我说:“我愿代师父受罚。”

十殿阎君各司其职,每一只新鬼入得地府都要到十殿走上一遭。我只没想到自己要在这十殿,被一一磋磨。

那冷酷的鬼差道,忤逆尊长,该发往第三殿,入黑绳大地狱受刑。他问我,是否认刑。

我既被师门驱逐,也违背师门风训,我说认。

那冷酷的鬼差道,抗粮赖租,交易欺诈,该发往第四殿,入血河地狱。他又问我,是否认刑。

我去清水村开了红面食肆,拿臭狗肉、人肉做馅,哄骗往来商客是羊肉、猪肉。我说认。

那冷酷的鬼差道,因我之故,牵累师长,该发往第五殿,入叫唤大地狱。他问我,是否认刑。

我想到师父身死街头,暴雨袭身,干嚎一声,说认。

身后的鬼差叹了口气,说待我在第二殿、第三殿及第四殿受刑期满,他们会押赴我至第五殿的望乡台,细查因我之故,牵累亲友的每项恶行。

我点头,继续认罪。“小五,是我抱来的,我对不住他。”

那冷酷的鬼差并不可怜我,继续道,忤逆不孝,该发往第六殿,入叫唤地狱,盗窃亲情,该发往第七殿,入热脑地狱。

我都认,只问我师父在何处受罚。

身后的鬼差叹了口气,说人在第九殿,等苦楚受尽,便解交第十殿,改头换面,永为畜类。

我记得第九殿的平等王专司阿鼻地狱,猛地发力,连着肩上的两只铁爪一起,我跪在地上求饶。“两位鬼差大爷高抬贵手,我愿代师父受罚。”

“他已为你受之。”

那声音冷酷的鬼差二话不说把我提起,说:“不过,你可以去陪他。”

身后的鬼差没再叹气,他说,我去了,我师父余下的刑期还能减半。

原来我的种种罪行,他两位心知肚明,今日我踏足地府,由他两位接引,也是因为他们五年前接引了我的师父。

我终于落下泪来。鬼流泪。我本来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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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的历史、神话鬼怪人物,纯属虚构,看故事情节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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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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