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阚书君走后,仙芝惴惴不安,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发出动静引起月梦注意。
可惜的是,平常她侍奉左右,不时添茶捏肩,讲些江湖趣闻,如今一声不吭闷头站着其实更让人在意,月梦发现不对后略一思索就知道她所为何事,于是淡淡问:“想好怎么说了?”
仙芝闭着眼睛将早已编好的说辞搬出来:“宫主,是云隐大人吩咐的。他担心您知道真相后会伤心。”
月梦被指定为宫主时尚且年幼,一切生活起居修炼学习皆有云隐安排,是她的老师。
月梦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解释。
仙芝忍不住跪下来,双眼含泪:“宫主你罚我吧。”
“你在我身边侍奉多久了?”月梦突然有些好奇她在仙芝眼里是什么形象。
“大概十天了。”
“上一个在我身边的去哪了,你知道吗?”
仙芝身子抖了一下:“凭空消失了。”
“原来如此。”月梦努力回忆,还是没有想起是哪个人,她周围人来来往往,她并不是每个都记得住。
她记住了仙芝的名字,突然换掉有点可惜,所以她不打算追究什么。
仙芝手掌抓地,指甲用力到发白,锐利的碎石嵌入掌心冉冉出血,膝盖也疼。
她嗫嚅了一会儿,坚定到:“宫主,你一掌拍死我吧,只要别丢我去喂鱼。”
“我没有要杀你,也不想拿你喂鱼。”月梦不解。
“我连被喂鱼都不配了吗。”一大颗泪砸下来,仙芝跪在地上双手掩目独自绝望。
跟其他被挑选出的人不同,仙芝是主动求鬼手猎头送自己到宫主身边侍奉的。
昌雪山位置极靠北方,那年数九寒天,烧开的滚水泼出去都成了冰,鬼手猎头带着五十个孤儿到六丈崖底,供五护法的挑选。
仙芝瘦瘦小小,在所有人里资质最差,是绝对不可能被选上的,所以她悄悄左顾右盼,然后被鬼手发现,狠狠抽了一顿,扔在不远的灌草丛自生自灭,那草实在高,又覆着雪,以至于谁也没发现不远处还趴了一个小女孩。
小仙芝以为自己被抽了一顿扔掉已经够惨了,没想到前面这个小孩更惨,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全是伤口,脸朝地下趴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喂,你还活着吗。”小仙芝尝试用话题转移疼痛。
细微的声音从旁边发出:“嗯。”
那天她说了很多话,直到有人举着火把,将小女孩接走,连带自己也被发现,活了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这座山的主人,是整个月华宫的主人,未来也将是她的主人。
云隐大人本想着她与宫主年龄相仿,可以相互陪伴,但不知为何没有下文,她依旧在六丈崖下日复一日的训练,直到宫主贴身侍女消失,她才有机会再次站在宫主身边。
她想做好的。仙芝止不住抽泣。
头顶上方白玉纤指勾起帘子一角,月梦目光轻移落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起来。”
仙芝拭去眼角清泪:“宫主。”
“去前面看看。”
“是。”
月梦不提醒,仙芝还没发现阚书君他们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都让宫主等着急了,真的是太没用了。
仙芝领命,看也不敢再看月梦一眼,生怕她后悔饶过她,脚下不停健步如飞的朝土匪的方向狂奔。
最后仙芝也走了,月梦身边空无一人,她弯腰拾起一把白色油纸伞,撑开后走出了马车。
足尖踏出车帘的瞬间,数十支箭矢破空射来,月梦轻舞白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些箭矢便有生命般被引向他处,俯仰之间绕过月梦,尽数没入了她身后的马车上。
“冲!拿下妖女!”
随着一声低喝,十几个黑衣人从马车周围的高树跳下来,他们手中各持一把竹杖,灵动如蛇向月梦冲来。
月梦左手执伞,右手抽出腰间软剑,每一次出剑都直击要害,长裙衣摆随着动作四下翻飞,澎湃的内力无穷无尽的填补她的沟壑,她眼中闪烁一抹兴奋的光。
她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以一敌多还是需要严阵以待,月梦再次杀死一个人,她拔出剑,带起一片血花,溅湿了她的裙角,在白衣白伞中格外突兀,一只带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她挽剑削去衣摆,边战边退,不多时便退到了树林深处。
进了树林,撑伞极为不便,月梦蹙眉,没有伞太阳会刺伤她的皮肤。
她推开伞,伞中注入三成内力,在月梦手中乖顺服帖的白伞陡然旋转,伞骨刹那夺去一人性命,月梦借力跳上一棵高树,收起回旋的伞在空中倒翻越过身后偷袭,软剑没入那人后心。
片刻后,树林里各种急促的喘息低喝逐渐消失,最终只剩白衣浸血的月梦一人。
突兀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月梦侧耳分辨。
“不愧是曾经四大门派之首月华宫的宫主,面对十六位武林高手也能不落下风,甚至将他们尽数消灭,吴某佩服。”
“蛇鼠之辈,何必躲藏,出来。”
月梦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面具内衬的绢丝已经湿透,她随手抽出扔在一边。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月梦内力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经脉干涩的厉害,她只能靠身体机能去判断说话声音的方位,但是一无所获。
血浸透了衣裙,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像是有虫子在咬,她后知后觉难受起来。
车内有换洗衣物,希望没有被箭矢误伤。
“铮——”一柄长刀扎进车辕,剑身发出铮鸣。
“打扰了。”阚书君与刀七合力护住马车,趁击退一人的功夫猛地掀开车帘,阚书君快速准确摸向仰面躺倒那人的命脉。
“还活着,只是晕了。”
“晕了就好。”
“什么?”
“总比死了强。”
的确是这个意思没错,阚书君压下心中的不安,提起刀想要重返战场,右前方一个土匪直直冲过来,他想也没想就一刀劈去,可谁成想下一秒就有一道人影挡在自己面前,帮他挡住了来人的攻击,但是他手中的刀也收不住了,他猛地用力强行改变轨迹,但也浅擦过刀七后背,留下了一道血印。
刀七发出惨叫:“啊!我帮你挡刀,你背后捅我一刀,哪有这样做兄弟的!”
“你没事吧。”
阚书君立即丢掉刀扶住他。
“我没事。”
“不,你受伤了,先到一边休息。”阚书君坚持扶他休息,“土匪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剩下的交给翟大哥就好。”
刀七挂在他身上气若游丝:“昨天还叫我刀大哥,今天大哥就变成了翟伟,究竟谁是你的好大哥?”
“我带你去治疗。”阚书君扶着他,余光瞥到一抹鹅黄,目光瞬间全部靠拢,仙芝也看见了。
“仙芝?”
“你们太慢了。”仙芝的袖中梅花针飞出,本就只剩三两个残喘的土匪也倒了下去,仙芝特意留了活口,但不等她上前查看,二人竟是咬舌自尽了。
旁边抓着阚书君的刀七抖了抖身子。
“你冷吗?”阚书君压下心底的不安,问。
“不是,我只是在想,现在的土匪门槛这么高了吗,抢夺不成就要咬舌自尽,多疼啊。”
“你怎么过来了,小姐呢?”
见阚书君没理他,刀七不甘寂寞的再开口:“嘶,我的背好疼,这伤可是为你受的,你可要对我负责。”
阚书君的乌黑眸子沉了沉,脸上第一次露出阴森的表情。
“放手。”
刀七怔怔松开,仙芝还在检查现场尸体,听到这边对话回:“你们太无用,小姐只好派我来协助。”
“你说谁无用!”刀七又开始不满。
阚书君不再理会二人拌嘴,步履匆匆离开了。
“他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家小姐。”
仙芝眯眼警告:“闭嘴。”
此时离不开小姐的阚书君只恨自己不会飞,不能立马回到自家小姐身边。
为了保证安全,他们停留的地方与土匪抢劫的地方足有五百米远,还有高高的草垛做掩体,彼此是看不到对方的,因此阚书君小跑挥开草垛,想要先看到原地的马车才能放心,但是随着动作视线一亮,他竟看见那顶他和小姐共乘的轿子像刺猬一样被射穿。
“不,不会的。”
阚书君跌跌撞撞往前几步,升腾而起的悔意摧毁了他的理智,然后他就看到了这辈子永远不想再看到的一幕。
镶着东珠的绣鞋下,一大片被洇红的土地,血还滴滴答答的从衣摆、袖子、甚至头发上滴落,就连那向来冰凉冷硬的面具也被血温热了,竟透出诡异的哭脸。
是小姐吗?他突然站住不动了。
月梦本想擦洗一下,换身衣服,刚到马车附近就看到阚书君见鬼似的站在远处看她,于是她也没动,他会因为自己力竭趁机攻击她么?
她这样站在一堆尸体之间,就像是一具尸体,离的稍微远些,隔着面具,就连判断她是否还睁眼都做不到。
“小姐?”阚书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因为他嗓子被割开一样,说不出话来。
“过来。”他脸色太过苍白,连最惹人喜爱的黑色眼瞳中的色彩也在支离破碎的边缘,月梦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攻击力呢,小猫一样,伸出爪子也像撒娇,何况他只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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