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山,了无人烟。
余劳工十几,日夜掘地三尺,上势要开凿出水源,终凿出水来。
楼西灼诀意动,将那小口破开,顺势,水流迅猛曝发。
浪涛波涌之水笼罩,长生二指轻扬,从中化开一条路径。一旁的楼大美人勾起唇角,清脆的掌声回荡与煽动,粉红指尖滑过长生的双肩,仰头微笑露出媚眼。
“先祖言传世代,近地下水源处,雾霭蓝羽花开,以恶意邪念为生,绕人心智使其坠入心魔,唯醒者方知出路。”
长生刚要伸出手,一片红丝绸衣角轻快的在他面前溜走,余下她身上的桃花香和极具诱染的嗓音,“帝君勿要沦陷啊。”
路深处,朵朵蓝羽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闪着亮光,果真幽香弥漫。多数小妖接连晕倒,楼西灼和长生一前一后走到青苔石阶,最上面发出红色的光芒。越往上走,嘶吼凄苦的呻吟声越重。
楼西灼和他说话,说走不动了,说这太闷了,长生都没回答。还剩一半时,楼西灼撑不住也倒了下来。长生看了她一眼,继续往上走。
终于到顶,台柱上供奉着红光四射的一卷轴,耳旁的肆虐惨叫声越发的凄惨。
他念着咒语,慢慢的靠近。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
在邪祟的嘶吼声中,他听到了微弱的呼喊。
那声音他不会听错。
“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
“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
长生知道他不该睁眼,知道那是邪祟在绕他神智,知道那不是他的徒弟。
可那一声声孱弱的呼喊带他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一个雨天。
他跪下,睁开眼。
满堂亲眷贺喜,入眼红盖良人。
司仪高声:“夫妻对拜!”
新娘早已下拜,只等长生回礼,长生默不作声,站起身来,往后退。
那空幽的声音又传来了,迎着他向前。
长生伸出手来,周围人私语高堂揭盖头属不吉。
“师父,不要。”
“不要,揭盖头。”
迅风急来,化作他手中的斩风睦。
剑指向红盖头,片刻落地。
瘦削到骨头突出的脸,眼眶深陷下去,面色苍白。清澈灵动的双眼早已不在,余下空旷艳红的眼睛,凄凄惨惨瞪着长生。有一瞬间,长生都不觉得这是他的徒儿,尽管他知道这是邪祟所化,可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徒儿。
两行血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在苍白无力的肌肤上显得十分病态与妖孽。
“师父,为何不听我的话?”
黑红的雾气开始出现,围绕在他周围。
他的眼睛慢慢的充斥着黑色,与邪祟无异。
狂风大震,却并不是他手中的斩风睦所为。他的左手突然多了些黏腻湿润之感,他抬起手来,在风中睁开眼。
那是一双沾着血的鲜活的眼珠子,血液染红了他的袖子。原来,他并未传喜服,仍是一袭白衣。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在他离开这里的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他的徒儿没了眼睛,穿着红色喜服,发出凄苦的哀叫,如怨鬼般的望着他离开。
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要快些取到启陞卷。
长生神智回来时,幽香已然散去,嘶吼哀叫也已停止。
台柱上的启陞卷发着妖艳的红光,他轻而易举的取下,却无法打开。
霎时,一阵空悠的嗓音响彻洞穴。
启陞卷从长生手中腾空而起,万千红丝吸取雾霭蓝羽花的灵华,红与蓝的交融,汇聚成龙相。
蜿蜒盘旋,玄光通天。
不似神灵,而同妖孽。
“竖子,谁允许你取下神器的?”
长生凝望着龙相,透过这片刻的虚影,他好像看到了故人。
此龙,是余山神的本体所化成的碎印。
一声龙啸,呼风穿洞,楼西灼与小妖们陆续醒来。
“山神恕罪”长生在风中回答:“晚辈意欲……”
长生唤出斩风睦,一剑化万道风刃,指向龙相。
金光旋天,携风破相,震散。
“请君归!”
龙相散去,启陞卷上方显出三道红印符箓。
天罡,灵泉,神行。
长生了然,将启陞卷收好,走下石阶。
他与楼西灼擦肩而过,冷冷地留下一句,“把这里毁了。”
“然后呢?”
“什么?”
“你看到什么了?现在要去哪里?下一步是什么?”
楼西灼盯着长生的侧脸,觉得他脸色不太对。
“与你无关了”他看着前方,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回纭遥境吧。”
幽暗的地方呆久了,会对光明产生易感。
他站在和煦日光沐浴,像是在做一场洗礼。
耳畔响起了龙相的声音:“竖子,勿要后悔。”
“我给过你机会了。”
长生并没有回头,而是义无反顾的离开。
如若他肯回头,会看见一个穿着破烂青衣、满身是血的虚影用一种极其失望的眼神,死死的注视着他。
……
尹湛没有骗他,这座庭院,真的出的去。
他背着余清和在人世的路上行走,黄昏的暮光落在他们身上。
余清和打着瞌睡,眼皮松弛。尹湛听着耳旁的呼吸声,缓长又安适,他无奈的笑了笑。
到当地有名的饭馆,尹湛背着他上楼坐下,竟还睡得很安详。
“别睡了,吃饭了”等老板拿来菜牌,他温柔的推了推余清和,“想吃什么点什么,不用管我。”
余清和像个熟睡的宝宝被长辈叫醒,脸色还有些淡淡的生气,懒懒的回了声“哦”。
尹湛搂着他的肩膀,露出宠溺的笑容,看他呆呆的眼神,视线一行滑完一行。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嘴唇嘟嘟的,说要这个要那个的。
他没见过这张脸如此可爱呆萌的模样,一时失态,唇角一直下不来。直到老板离开,余清和转过头来,向他眨巴着眼,他才冷不丁的收回了笑容。
菜上来的时候,余清和伸手想去拿筷子,看了眼尹湛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便缩回了手,乖乖的放在了膝盖上,“我是想帮你夹菜的。”
随后尹湛给他布菜盛汤,帮他挑出鱼刺,喂他吃饭喝汤。
其实他的手差不多好了大半了,可以自己吃饭了,但尹湛不让。
出馆子的时候,王同熙刚好到了。尹湛便背着余清和在集市上逛着,余清和看中哪个,尹湛便让王同熙去买。
在一处卖不倒翁的店铺停下,尹湛问他要哪个。
“那个兔子的。”
王同熙已经抱了很多了,此时正艰难的拿出钱袋子付钱。
当他付完钱,发现尹湛已经背着余清和没入人群,自己又跟丢了。
这时,一声爆鸣响彻云霄。
漫天的火树银花闪烁在空中。
余清和的眼中闪烁的绚烂的烟花,而尹湛的眼眸里映射出他的模样。
风翻动了往日的记忆,他原谅不了自己。
那时候的他,以为那些平淡的日子会长长久久。
相爱可以抵万难,本就是句哄人的情话。
而且,只有在情意深重时,才会生效。
尹湛背着他远离了人群,在最后一束烟花升起时,他对余清和说:“天下将乱。”
余清和不解:“为何这么说?”
“他会来找你的,他知道你在我身边。”
“我不明白。”
“我和他终有一战……但我始终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来?已经很久了,你的手都快好了”尹湛眼底的冰冷漫了上来,冰霜的眼眸尽是疑虑,“思来想去,有何人与抚凛有如此深仇大恨?都报复到你身上来了?”
余清和听得困意全无,心里又一阵难过,“你说他是你的义子,那你为何要收他呢?”
“我做了一个梦,以为他是我的因果报应,便收他当了义子,好能破这因果”尹湛叹气道,“可谁知道,我这又是收得哪方的畜生当义子?”
今夜是半月。
冷月当空,落下银白色的光芒。
“你打过他吗?”余清和有些唯唯诺诺的问他,“或者说,你会不要我吗?”
尹湛抬头看了看月亮,恍然般的笑了笑,“我觉得你笨笨的。”
余清和不说话了,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但也有点脑子。”
……
尹湛将他放到榻上,皎洁冷清的月光透过少年凝白的肌肤,此刻安静的闭上眼睛,细长的睫毛泛着银光。他给余清和盖好被子,吹灭所有的蜡烛,轻轻道合门离去。
梨花树下,王同熙正端着一青壶与两个玉樽。像是站了很久,目光愣愣的看着他这个方向。他的肤色很白,月光落在他青珂黄的衣衫上,忽如一棵松木伫立在冷风中,不知在等待什么。
王同熙跟着尹湛的步子,来到翠玉亭,为他酌酒。
“同熙。”
“诶。”王同熙看向他。
“你觉得,这世上,有何物能让我魂飞魄散?”
“主上这是何意?”王同熙的眼中闪过惊恐之色,忙道,“自然是所向披靡、无所不能,何来魂灭魂散之说?”
冷月落在亭中,郁郁清清,将他本就冰霜的眼眸照得更是无情。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何人在意尹湛死活,也便只有王同熙了。
可是尹湛从来不知道,他只当是同其他奉承依附之人一样的客套。
“那场大战,我原以为死得只有抚凛。”
“我已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只剩下他了。”
“我想他并不知道我的要害,如何将我一击毙命,但知道如何能让我一定死。”
王同熙思索着,忽然脸色变得黯淡,他的声线颤抖着,“是,是……噬血骨刀。”
“三大毁天灭地的法器,自那场大战,启陞卷封在天庭,俌陞眼至今没有下落。”
“后世传说,噬血骨刀落入涂陵域下的樟岩川,多少敛财寻宝之人慕名前去,最后尸骨无存。”
尹湛饮完杯中酒,烈火般道苦涩在口中蔓延,起身,“看好他。”
“ 主上!”
王同熙静静地看着他化为黑烟,在眼前离去。
好想从来都是这样,尹湛做什么都是来通知他一声,然后留他独自一人。
他一直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而且也很享受在忙碌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没时间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想起他的故爱,就会哀伤与痛苦。
而王同熙要做的事情,就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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