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远远听到望叔两声叫唤,立马缩起了脑袋提了裙摆悻悻逃离。她能猜到望叔无非是要说这穆枭与她的生辰八字有多合罢了。
望叔近年的心思,就盼着她能嫁个好郎君,得个好归宿,莫要再在江湖事中纠缠。
“女儿家嘛,”苏雅翘着腿躺在屋檐上,手里玩着穆枭送的玉簪子,嘴里同步着望叔在房里说着的话:“终究是要为妻为母的。”
苏雅不怨苏望迂腐,她所剩的亲人寥寥无几,心底知晓他们对她原意是关心爱护。虽偶尔有些唠叨,但平日里也未阻拦着她外出为仁物盟之事奔波,亦总是支持她的一言一行。
“嫁人吗?”苏雅单着睁眼,用玉簪挡住刺目的日光,细细观摩,心不在焉地说道:“没得选之人靠运气,有的选之人靠本事。”
转头借着楼宇高檐,望向车水马龙的繁市街,百无聊赖。
那儿,最旺的,就是品仙楼的烟火气,也是她最常去的地方。
品仙楼内,快嘴头戴诸葛巾,手执羽毛扇,捻着山羊须,正故作高深地在满堂酒客内指点江山,细说朝堂诸事。
当言及穆枭之事时,他更说得津津乐道,“你们说那新晋将军如何耀武扬威,但我瞧着却像是强弩之末。”
“怎可这般说!”一酒客左右探头探脑,好心提点,只因今日是穆枭来品仙楼的日子。
快嘴挥扇笑说:“自古登高必跌重,常理循环罢了。且知这穆将军祖上又无殷泽庇佑,虽是凭空出世的将才,但福祸不过天子瞬息之间,不足长远计。”
旁桌一散客悄声接语,“着实瞧着烈火烹油的,一朝之荣能抗天子赐婚。我却替他家未来娘子思虑,未来若有灾祸,得以连坐时是否会悔不当初!”
“嘿,瞧着我们将军就这么不受盛京民众待见,连未来的将军夫人都被咒上两句话了!”
话音刚落,十余名握刀侍卫规整地沿门而入,齐整的踏跑声硬生生打断了本是热闹的酒楼。
客人们皆探头伸脑,见侍卫们只是朝先生身后站去,似有逮捕之意。
众人听着这一嗓子的动静,忽的都安静下来,只看那为首之人自带纵横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大家心知肚明,京中能这排场,又有此气派的,唯有胜仗归来的大将军穆枭一人而已。
正当众人眼神闪躲,无人敢再置一声之时,快嘴继续摇扇阔论,“将军得胜返京,眼下虽是平步青云之良机。可将军在朝中却无靠山,长久以往,自会被京中的暗流渐渐吞噬淹没,渐成无名小卒也不为过。”
王启凡也不知今日快嘴吃错了什么药,竟无端戏说起穆枭,一时喝止不及,只能趁势快步上前岔开话题。
“穆将军,您的席面已在楼上摆好了。”
穆枭拿出一锭黄金,交到王掌柜手里,笑着说道:“王掌柜的酒楼真是卧虎藏龙。我若常来,定能多多交到益友良朋。”
王启凡讪笑道:“穆将军抬举了,小的承受不住。”
穆枭扬手,当即让铁心铁面架在快嘴左右,笑道:“先生可能赏脸?”
快嘴拿起他的酒杯,卷袖作一请手之势,毫不客气道:“又有何惧!”
王启凡看不懂穆枭和快嘴这在演何戏码,只得在暗处与众看客为快嘴偷捏一把冷汗。
快嘴被“请”上楼后,见四下无人,这才松快了副表情,忙地将他的羽扇一扔,褪下外衫,奔向酒桌,架起一腿,大快朵颐。
穆枭欣慰地看着他,举杯谢道:“先生能言善辩之才,至今仍令枭某佩服不已。”
快嘴停不下筷,一口咽下后,又执壶灌了一嘴的美酒,心满意足。当下执筷评点道:“盛京之中,唯有这品仙楼的酒菜,当属头筹!”
穆枭品了一碟火腿与白萝卜搅浑腌制的凉菜金银丝,只觉咸酸爽口,能与宫中御制媲美,故点头称赞:“确实味道极佳,难怪先生的朋友们,也爱聚在这品仙楼内谈笑风生。”
快嘴忽然停下了筷子,直视穆枭,僵住片刻后真挚无比地说道:“在下与将军共事一场,为将军出谋划策,还与将军剿匪杀敌,其间种种实在酣畅淋漓。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心口不一。”
穆枭微怔,快嘴看破人心,戳中要害的本事一如东海之往。既有此论,想必是猜中他心中真正所问。
遂松心坦言道:“仁物盟虽是由江湖而起的义士集结联盟,但日益壮大,在民间已颇有威望。我知先生原是受盟主之托前去东海助我,这乃是为国为民的侠义之情。但你我终究立场不同,烦请先生转告盟主,朝廷对你们已有注意。”
快嘴沉吟不语,忽然摇头苦笑,连连叹气。
穆枭为快嘴添酒,他想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但却有一事,还想争取一二。
穆枭再次试探道:“听闻贵盟盟主,是位女子,武功高强不说,行踪飘忽不定,颇为神秘。”
快嘴呵笑两声,笑道:“将军又在同我绕弯子了。有何想说的,不妨直言。”
穆枭也不再隐瞒,“我想与这位无璧盟主见一面,不知先生,能否为我引见?”
快嘴连连摆手,很是正经地如实相告:“并非我不愿意相助将军,只是无璧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她总是戴着半副玄铁面具,与盟中兄弟结伴也是为了正事,不轻易现身。兄弟们虽也好奇过她的长相来历,但…”
快嘴感叹自己功夫不济,却也不得不佩服,笑着赞道:“无璧当真为江湖中少有的豪杰。在她身上,性别外貌都已不重要。她那颗侠义豪情之心,早已令盟中兄弟佩服不已。”
穆枭认真听完这些,细细摸着佩剑之上的剑穗,似笑非笑。
快嘴自得,于穆枭大醉方归。
深夜,苏雅正在绘制北境地图,见苏望带着王启凡携寒风而来,抬了抬手,让他随意入座。
王启凡喝下一杯热茶,暖了肺腑,急急说道:“穆枭并未亲口同快嘴言明为何退婚,只是让快嘴在品仙楼净说些关于他的诋毁之言。”
“诋毁?”苏雅惊喜又好奇,一时未弄清穆枭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启凡继续速语:“不仅如此,快嘴临走之时,还当着众人直面顶撞穆枭,高声而说「朝堂之上最忌两两结势。若偏又以强补强,恐早反噬」等语。”
他略有愁态地叹道:“今夜品仙楼内外宾客盈门,快嘴这些话,明日怕是会传遍京中。”
苏雅持笔,思考片刻,忽而笑道:“许是穆枭害怕功高震主,所以才与快嘴合谋,借品仙楼朝外传话的吧。”
王启凡纳闷:“小姐为何如此说?”
苏雅伸伸懒腰,随意猜测道:“皇帝近年很是重用穆枭,如今他返京回朝,又为他赐婚两朝老臣之女,显然是想将他留在朝堂之上,所以贴心地为他备好了踏脚石,望他能借尚书岳丈在京中站稳脚跟。”
王启凡更是不解,凝重问道:“但穆枭抗旨退婚,闹得满城皆知,这般居功自傲拂了皇帝面子,岂非自断后路?”
苏雅哼笑道:“他的后路,还长着呢。”
王启凡怔住,更是狐疑。
苏雅笑着解释:“皇帝若是生气,便不会收回成命,更不会大张旗鼓公告盛京,为穆枭办这场春日宴了。”
王启凡思忖片刻,有所顿悟道:“小姐是说,穆枭抗旨退婚,皇帝不怒反喜正中下怀?”
苏雅凝眉深思片刻,身在局外纵观,故此下论:“自古文臣武将联姻结合不在少数,于圣上而言结局利弊并不可知。穆枭战功累累却妻妾空悬,为表爱才之心,自然要为他寻门好亲事。但穆枭今日借快嘴说的这些话,明显是在广而告之,他的亲家,绝不会是簪缨贵族。而皇帝自然高兴穆枭留在朝堂却独木难支。”
苏雅眼中寒光一闪,严肃说道:“臣子若无结党私营之意,那么效忠的,只会是皇帝一人。穆枭不蠢,他自己知道在京为官,他的领兵之能无的放矢,唯剩全心全意为皇帝做事,才能保他一世无虞。”
苏雅放松下来,叹息一声后嗤笑道:“若真是如我分析这般,穆枭相邀我去春日宴,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了。”
王启凡一惊,“为何?”
苏雅挑眉,提醒道:“咱们苏氏在京中,可是独一份的有名无实之族。穆枭若真想选与苏府结亲,那可真是,借我之名,惠他之利。”
王启凡听到此处,又赶忙拿出快嘴留下要转交给盟主无璧的信封。
“小姐,快嘴留信,说是给你的。”
苏雅不以为意,她虽好行侠仗义,却不爱留名留姓,故以无璧之名,掩面与仁物盟中的兄弟们交往。
彼此都是借着京中据点传递消息。而品仙楼,便是仁物盟在京中的最大据点。
苏雅展信怔住,竟有些神色沉重。又将信纸递给王启凡掌阅。
王启凡惊道:“朝廷已经注意到仁物盟?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需要通知兄弟们额外小心?”
苏雅沉下眼色,镇定说道:“不必如此自乱阵脚,仁物盟从未行祸国殃民之事,清者自清。朝廷不会无端对我们出手的。”
她渐渐握紧拳头,心中担忧之事还是发生了。转眸看向桌上的春日宴请帖,撑着腮帮子,手指尖不住地敲打着它,忽而萌生了一个想法。
“王掌柜。”
苏雅轻声相问,引来王启凡的目光,“若我嫁给穆枭,是不是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朝廷动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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