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祭天,国之重典。
圜丘坛上,寒风凛冽,旌旗猎猎。
我身着繁复得能闷死人的祭服,手持沉甸甸的玉笏,随着赞礼官那拖得老长的唱喏声,在庄严肃穆但听久了简直能让人站着睡着的乐声中,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一板一眼地行礼如仪。半天才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和脚步,这要是被五步蛇咬了,都得等半年才能死。
燔柴的烟火冲天而起,带着一股子烧焦的肉味和香料混合的、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的气息,熏得人眼泪直流,顺便把本就灰蒙蒙的天际搅和得更是一塌糊涂。
可我的心神,比这被风吹乱的烟还飘。
脚下厚重的汉白玉台阶,此刻踩上去感觉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软绵绵不着力道。一个恍惚,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前倾——差点在祭天大典上给昊天上帝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幸好旁边一位不知名的老大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我的胳膊,才避免了这场悲剧。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低声道谢,心脏在官袍下“咚咚”直跳,跟打鼓似的。
“祭祀流程容错率为零,我强烈建议你立刻集中注意力,否则后果自负。”系统的声音响起,非常有安慰人的功能,心里暖暖的。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定神。可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不由自主地瞥向武将队列最前方那个刺眼的身影——秦景臣。
这厮一身锃光瓦亮的戎装祭服,盔甲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神情那叫一个肃穆虔诚,人模狗样地履行着他镇国将军的职责。可我一看到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恨意还是会涌出来。
清晨街口,关老将军那双饱含焦灼与愤怒、仿佛能喷出火来的眸子,疯狂地挤占了我所有的思考空间。在赶来祭典之前,我已经好说歹说派人将关老将军安置在我娘所在的京郊别院让她帮忙接待,此刻我已经内心焦灼不安,只想赶紧见到他的面。
整个祭祀过程,我基本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跪拜、起身、进献、再跪拜……全凭系统的暗中提点。
这祭天,祭得我心神俱疲。
好不容易熬到冗长的仪式结束,跟着护卫圣驾的队伍,以堪比蜗牛爬的速度把那位小皇帝送回宫。眼看着宫门在望,我立刻以“礼部尚有祀后文书需紧急归档处理”为由(天地良心,这倒也不算完全扯谎,后续记录总结确实是我的活儿),几乎是脚底抹油般告退出来。连身上这身累赘的祭服都顾不上换,跳上马车就连声催促鲍嘉和车夫:“快!去京郊别院!用最快的速度!”
赶到别院时,天色早已开始变暗。院门口两盏灯笼在寒风里可怜巴巴地摇晃,发出昏黄的光。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院门的。
屋内暖意扑面而来,炭火盆烧得正旺。我娘正陪着关老将军坐在桌旁,桌上摆着简单的茶点。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关老将军并未如清晨拦车时那般怒发冲冠、须发皆张。他端坐在圈椅里,背脊依旧挺直,但面容上的凌厉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只是那刀刻般的皱纹里,填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种深不见底的沧桑感。那是一种英雄迟暮、却又心有不甘的复杂神情。
见我风尘仆仆地进来,我娘立刻起身,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跑得太急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恭敬地行礼:“关老将军,母亲,晚辈来迟了。”
关老将军摆了摆手,动作间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祁侍郎,坐。”
我依言在下首坐了,双手放在膝上,不自觉的有些拘谨。
屋内静了片刻,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一声。
关老将军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兵器。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清晨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祁夫人……已经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跟老夫讲清楚了。”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像鹰隼锁定了猎物,紧紧盯住我,“但老夫还是想亲口再问你一次——”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个字都像沉重的战鼓擂在我的心上:“祁侍郎,你是否……亲眼所见,我的雁儿,在秦景臣那厮的府中,受尽折辱?”
我迎着他那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挺直了脊背,郑重地、清晰地点头。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是。晚辈不敢有半句虚言。关大娘子在秦府,处境艰难,确受委屈,晚辈亲眼所见。”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看到关老将军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微微颤抖着。
他倒是看起来难受了,而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一股豁出去的冲动在我胸中激荡。
我不顾我娘在一旁拼命使眼色、几乎要上来拉我衣袖的动作,猛地站起身,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在寂静的屋里:
“然而!关大娘子今日受此折辱,老将军您扪心自问,难道就真能全然置身事外吗?!”
“轩儿!休得胡言!”我娘惊得脸色都变了,急忙起身想拦在我身前。
我轻轻却坚定地侧身避开了我娘的手,目光依旧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关老将军骤然缩紧的瞳孔和瞬间变得凌厉的眼神,继续说道:
“常言道,娘家是出嫁女儿的底气,是最后的依靠。若关大娘子在最初察觉秦景臣行为不端时、在她第一次受委屈时、第一次写信向您二老求助时,您们能果断站出来,哪怕只是派个得力家人来东京城过问一声,表明关家女儿不是无人撑腰、任人欺凌的话,那秦景臣就算再混账,又岂敢如此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关大娘子她又何以会落到今日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乎陷入绝境的田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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