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昏迷不醒?!”我失声惊呼,震惊让我暂时忘却了恐惧,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上前一步急急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官家何时昏迷的?为何无人通报?!”
顾澹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我一遍,仿佛要透过我的官袍看到我内心深处的想法。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我,转身朝着殿后走去,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多余的废话不必再说,跟我来。”
我满心骇然,手脚都有些发凉,只能怀揣着巨大的不安和疑虑,跟在他身后。穿过几重帷幔,来到内殿。这里的药味浓郁得刺鼻,只见龙榻之上,顾昀昭小小的身躯躺在锦被中,双目紧闭,面色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灰败,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几名太医围在榻前,个个眉头紧锁,低声交换着意见,脸上写满了凝重与无能为力。
长公主顾清徽坐在榻边的一张绣墩上,她今日穿着较为素净的宫装,脸上未施脂粉,眼下的乌青显示她已在此守候多时,秀眉紧蹙,满是忧色。
而榻前冰凉的砖地上,跪着那位新晋的、年纪尚小的沈贵妃,她正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妆容都花了,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顾澹宁径直走过去,看都没看顾清徽一眼,目光如刀般钉在沈贵妃身上,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硬生生提了起来,声音冷得能冻裂青石:“说!官家昏过去之前,最后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沈贵妃被他吓得浑身瘫软,像风中落叶般颤抖,泪眼婆娑地看了看面色铁青的顾澹宁,又怯怯地瞄了我一眼,这才抽抽噎噎,带着浓重哭腔颤声道:
“官家……官家他……下午批阅奏章时还好好的……后来……后来就说有些头晕……躺下歇息……妾身按照往常一样给官家喂服安神汤,忽然……忽然官家就抓住妾身的手,说……说‘召祁卿入宫,朕有要事……’话、话还没说完,就……就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呜呜呜……”
我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般:召我入宫?还是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这岂不是将我置于百口莫辩的境地?!
顾澹宁听完,猛地松开手,像是丢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将沈贵妃往地上一掼。
她“哎呦”痛呼一声,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旁的顾清徽猛地起身走过去,弯腰将她搀扶起来,她什么话也没说,但盯着沈贵妃的眼神,似乎针尖一般。
我看着这一幕,尤其是顾澹宁那粗暴的举动,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也顾不上害怕了,冲口而出:“王爷!她不过一小姑娘,官家昏迷她已吓得魂不守舍,你何苦如此为难于她?!”
顾澹宁猛地转过头盯住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凌迟:“祁鹤轩,你现在倒有闲心怜香惜玉了?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眼下嫌疑最大、自身难保的就是你!还轮得到你充好人?!”
我被他这蛮不讲理的指控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双手一摊,语气也带上了讥讽:“我自身难保?我有什么可难的?官家临晕厥前想召我入宫商议要事,这能说明什么?难不成是我祁鹤轩有通天法术,能在宫外隔空施咒,害得官家昏迷不醒吗?!”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但愤怒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顾澹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非但没有被我的反问噎住,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厉声喝问,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那你方才不在礼部衙门,不在自己府上,跑去宫外何处鬼混了?!”
我被他这胡搅蛮缠、穷追不舍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索性也豁出去了,上下打量着他,语带挑衅:“我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你的好哥们、镇国大将军秦景臣的府上,赴他的生辰宴去了!怎么?莫非你二人兄弟情深,他过大寿这等喜事,竟没给你摄政王殿下送张帖子?还是说……你俩如今已生分了?”
顾澹宁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被戳中痛处的恼怒,但那恼怒瞬间就被一种更强烈的、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关键环节的惊疑所取代。
他脸色骤变,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沉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的生辰宴……今日都有哪些人在场?!说!”
我本不欲再与他多做纠缠,但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隐隐的惊骇。连一旁一直沉默的顾清徽也投来了凝重而带着探究的目光,我心下不由一沉,隐约感到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巨大阴谋正在展开,而我已经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不得已,我只得压下火气,仔细回忆着宴席上的情形,缓缓说道:“还能有谁?无非是些常见的朝中同僚,几位宗室……坐在主位之上的,除了今日的寿星公秦将军,和他那位身怀六甲、备受呵护的柏娘子之外,还有三天前,刚刚从江州被东京城的关大娘子。”
“你说什么?!关山雁被接回来了?!”
顾澹宁脸色剧变,竟失态地一步上前,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我骨头生疼,龇牙咧嘴,他几乎是低吼着追问,“何时的事?!为何无人向本王通报?!是谁接她回来的?!”
我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竟没能挣脱,腕上传来阵阵痛感,让我也恼火起来,没好气地解释道:“关大娘子回来得极其低调,并未乘坐镇国将军府标识的马车,用的是她父亲关老将军府的旧驾。关老将军离京归隐多年,其在京府邸早已空置,车驾也非时新样式,混在年关进城的人流里,寻常人谁认得?也就是些常往来于东京与江州之间的行商,或许有眼尖的能认出。这等小事,有何必要特意通报摄政王殿下您呢?”
顾澹宁和顾清徽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大事不好”的惊骇神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意外、愤怒以及棋差一着的懊悔。
我看着他们姑侄二人的反应,心头的疑云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到底怎么回事?官家昏迷,跟关大娘子回京能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再次追问,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顾澹宁死死盯着龙榻上气息奄奄的顾昀昭,腮帮子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在下某种极其艰难却又不得不为的决心。
终于,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狠绝,不再多言,拉着我的胳膊就强行往外拖:“没时间解释了!跟我走!”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又惊又怒:“顾澹宁!你放开!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秦景臣的生辰宴!”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脸上是那种摒弃了一切犹豫、唯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疯了吗?!”我难以置信地大喊,用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这都过去多久了?宴席早该散了!宾客肯定都走光了!你现在去做什么?打包剩饭剩菜吗?”
顾澹宁猛地回头瞪我,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汹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低沉而危险:“再多说一句废话,本王现在就剁了你,扔去喂狗!”
他愤恨地又瞥了一眼寝殿方向:“若非长公主顾念与你母亲往日情分,执意要保你一命,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跟本王啰嗦?!”
我被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那句没头没脑的“保你一命”震得一时语塞,大脑一片混乱。
长公主和我娘的旧情?保我?这都什么跟什么?
难道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被他连拖带拽,几乎是押解着拉出了气氛凝重的福宁殿,等候在殿外的是一辆没有任何标识、但看起来就知绝非寻常的漆黑马车,只见马车中忽然探出一个人高马大的黑影——应该是服侍顾澹宁的贴身侍卫,一把薅住我粗暴地塞进了车厢内部。
马车立刻疾驰起来,车轮碾过宫道的青石板,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车厢里空间宽敞,装饰奢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顾澹宁闭目靠在柔软的车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显然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我坐在他对面,心绪如麻。尝试着开口,想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摄政王殿下,就算要去秦府,您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吧?我祁鹤轩就算死,也得做个明白鬼不是?”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我又试了一次,语气带上几分恳切:“殿下,关大娘子她……是否会有危险?”
这一次,他身边那个一直如影子般存在且面目冷硬如铁的贴身侍卫动了。
他探身上前,没有任何预兆,一只带着厚茧、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猛地伸过来,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力道之大,让我瞬间呼吸困难,只能发出“唔……唔……”的微弱挣扎声。
“安静。”那侍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冰冷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我那武力值56的反抗显得如此可笑。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席卷了我。我只能在脑中疯狂地呼喊。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澹宁他想干什么?!”
“我检测到剧情线发生剧烈崩坏性偏移,已完全脱离数据库中原有主干。当前事件涉及最高层级、非公开权力斗争,核心数据缺失,无法进行有效预测、风险评估及行为指导。你当前的处境极端危险。生存概率我也无法测算。只能建议你保持极度谨慎,见机行事。”系统的声音竟然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急促和杂音,最后的结论更是让我心都凉了一半。
唯一的指望,或许真的只剩下顾清徽和我娘那点虚无缥缈的“旧情”了。
马车不知在漆黑的夜色中行驶了多久,仿佛漫长无比,又仿佛只是瞬息。终于,猛地一个减速,停了下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零星几点灯火。
车帘被掀开,寒冷的夜风灌了进来。顾澹宁率先下车,我紧随其后,被那侍卫紧紧跟在身侧。
我们停下的地方,是镇国将军府的一处侧门附近,僻静无人。府内似乎异常安静,与前几个时辰想象中的喧闹残留截然不同,只有屋檐下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一般。
顾澹宁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对我和那侍卫低声道:“不必通报他们家的人,直接进去。”
我揉着被捂得仍旧发麻的嘴角,满心忐忑与不祥的预感,跟在他身后,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向那扇黑漆漆的侧门。那侍卫如同幽灵般贴在我身侧,防止我有任何异动。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踏入那扇通往府内后院的月亮门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尖叫,猛地划破了夜的死寂,如同利刃般刺入我的耳膜。
那声音……
不是关山雁还能是谁??!!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随后又直冲头顶。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身旁侍卫下意识的阻拦,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疯冲过去。
顾澹宁在我身后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似乎也没料到我会突然爆发,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对侍卫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紧随其后,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杂乱急促。
穿过那道圆形的月亮门,后院的情景如同地狱的画卷般陡然展开,让我和紧随其后的顾澹宁都瞬间僵立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冻结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几十个家丁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中央一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秦景臣和柏如烟,如同掌控生杀大权的阎罗王和王后,高高在上地端坐在廊檐下的两把紫檀木太师椅里。秦景臣面色冷硬,看不出什么表情,而柏如烟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残忍而快意的笑容,那笑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而院子的中央,一条沾满暗红色污迹的长条凳横在那里,刺眼无比。凳子上,清锳毫无生气地俯趴着,她下半身的衣裙早已被棍棒打得稀烂,与皮肉模糊地粘连在一起,鲜血浸透了凳脚周围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她显然已经断了气,软软地趴在那里,像一具被撕碎的破布娃娃。
关山雁扑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脊背和身体死死护着早已冰冷僵硬的好姐妹,她的后背和手臂上,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皮开肉绽的杖痕,鲜血将她月白色的罗裙染得大片猩红。
她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泪水混合着血污和泥土纵横流淌,那双曾让我心动、也曾让我困惑、此刻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绝望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廊下的那对男女。
她发出的已经不是哭泣,而是从喉咙深处、从五脏六腑中被强行撕裂出来的、呕心沥血般的哀嚎,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血泪和刻骨的仇恨。
“你们这群畜生——!”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具软趴趴的身体,如同失了理智一般。
她已经发不出正常的字眼来了,只能发出杜鹃啼血般的悲鸣。
我看着眼前这如同阿鼻地狱般的景象,听着关山雁那泣血的哭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彻骨。然而熊熊的怒火油混合着锥心的刺痛以及难以置信的惊骇,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轰然爆发。
你们竟敢如此……你们怎么敢……
顾澹宁在我身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震慑住了片刻。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秦景臣那张冷酷淡漠的脸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彻骨又充满了鄙夷与愤怒的话:
“秦景臣……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关山雁和秦景臣HE的概率已经跌破底线。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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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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