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当口,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了一下。
力道不大。
我下意识地回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滞。
周遭所有的喧嚣、灯火、人影……瞬间褪色、模糊、远去,如同被大水冲刷过的油画,只剩下眼前这张脸,清晰得令人心悸。
是关山雁。
她竟也在这熙攘人流之中。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襦裙,外头只罩了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银鼠灰斗篷,乌发松松绾起,簪着那支她素来喜爱的珍珠发簪,脸上未施脂粉。比起生辰宴那日的盛装华服,此刻的她,洗尽铅华,却美得惊心动魄。
尤其那双让我魂牵梦萦的眼睛。
不再是冰封的深泉,不再是绝望的死灰。此刻,那双眸子里像是燃着两簇幽暗却炽烈的火焰,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光芒深处,交织着极度的兴奋、难以言喻的紧张,还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灯火映照下,她苍白的面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唇色却抿得有些发白。
她似乎很不对劲。
她身后只跟着一个我有些眼生的老嬷嬷,那嬷嬷一脸惶恐不安,眼神不断四下瞟望,显得比关山雁还要紧张百倍。
关山雁拽着我衣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似乎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收敛了一下过于外露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祁大人……今夜您一个人出来逛吗?”
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身旁的鲍嘉,又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几乎是屏着呼吸问道:“要不要……一起去看花灯?”
这是这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站在我的面前与我对话。
我的心跳在漏跳了一拍之后,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得胸腔生疼。血液轰的一下涌上头顶,额角那个早已消肿只余淡淡青痕的旧伤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来找我?在这样一个夜晚,用这样一种近乎莽撞的方式?
巨大的惊喜和更巨大的不安如同两只巨手,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应答。
不行!祁鹤轩,冷静!
她如今仍是将军夫人,无数双眼睛盯着。柏如烟虽然正在被禁足但是她不缺眼线,正愁抓不到把柄。顾澹宁此刻还对她虎视眈眈,心思深不可测。
我既下定决心要护她周全,怎能再因一时冲动,再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更何况……
我瞥了一眼樊楼的方向,程素还在等我。
等我与她划清界限。
孤家寡人是我选择的命运,我必须狠下心肠。
我猛地一用力,近乎粗暴地将衣袖从她指尖抽了回来。动作幅度之大,让关山雁猝不及防,手指僵在了半空。
我刻意偏过头,不去看她瞬间错愕的神情,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冰冷的语调,硬邦邦地说道:“不劳关大娘子费心。祁某今夜有人相陪,是家母介绍的、意欲议亲的程家姑娘。”
“议亲”二字,我咬得格外重,像一把锥子,既刺向她,也刺向我自己。
我看到她脸上那奇异的光彩瞬间凝固了。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像是被骤然泼入冰水,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全然的怔愣和难以置信。她漂亮的脸蛋上血色尽褪,变得比方才更加苍白,就那样愣愣地看着我,仿佛听不懂我刚才说了什么。
一股尖锐的痛楚划过我的心口。我强迫自己继续下去,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天色已晚,风也大了。大娘子穿得如此单薄,实在不宜在外久留。鲍嘉——”
我转向鲍嘉:“你即刻护送关大娘子回将军府。”
说罢,我像是要急于摆脱什么令人窒息的东西,匆匆加上一句:“祁某还需去陪程家姑娘,失陪了。”
我转身欲走,几乎可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然而,身后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关山雁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前那片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化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她周身弥漫开一种巨大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攫住了我。
“大娘子?”我蹙眉,忍不住又转回身,伸手想去拉她的胳膊,“回去吧,算我求你……”
我的指尖尚未触碰到她的衣袖,却被她猛地一抬手,狠狠拍开。
我彻底愣住了,手臂上传来她拍打的微痛,远不及心头的震惊来得强烈。
她抬起头看我,眼眶迅速泛红,里面水光氤氲,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一种被背叛般的痛楚。
就在这时,“咻——嘭!”
巨大的声响在高空炸开,绚丽的烟花如同锦绣般铺满天幕,将所有人的脸庞都映照得明明灭灭。人群爆发出欢呼,更加兴奋地朝着燃放点涌去。
我们几人僵立在原地,逆着人流,显得格格不入,如同激流中几块顽固的礁石。
我心头火起,更多的是焦灼和恐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名声!她的安危!
我一咬牙,将心一横,那些最伤人的、本打算永远埋藏的话,如同匕首,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阿雁!你清醒一点!今日是清锳头七的日子,你不在府中为她诵经祈福,跑到这喧闹之地,与我一个外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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