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一生戎马,一身肃杀之气这几年在永安养了六年倒是散了几分,但却依旧带着些不容人侵犯的威压,虽听萧玥说了宁镜之事,但见到他时,还有掩不住地有几分惊讶。
宁镜不卑不亢地给萧国公行了礼,规规矩矩把脉,礼数周全,神色平静,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
把完脉之后,宁镜问道:“我记得去年宫中年节宴,国公是有赴宴的,当时还醉酒了?”
因旧疾复发,国公自入冬便极少出门了,而去年冬天大雪,鞑靼再一次来犯,萧平川这一次与往常不同,不止开城迎战,还一举杀进了草原金帐俘虏北狄王的三个王子。
正逢年节国宴,歌舞升平中,带着雪花的捷报送进皇宫,群臣恭贺,皇帝大喜,赐御酒,上坐,与帝同饮。
后来,宁镜才知道远不止如此。
当夜,皇帝赐给萧国公的是金龙鼎白玉杯,历代都是帝王宴饮所用,由皇后倒酒,奚贵妃亲自送到萧公国案前。
御用之器皿,皇后斟酿,贵妃执盏,大渊立朝一百五十三年里,得此待遇的头一人,此无上殊荣,当载入史册,一时传为佳话。
当夜,皇帝和国公皆大醉,本欲留国公于宫中,国公坚持回府,于是皇后吩咐了四个太医随行护送,更留国公府随侍七日。
“是有此事。”萧玥在一边答话:“当时还因饮酒伤了身,宫中太医护送回府,事后钱府医也说没什么大事。”
宁镜安慰道:“三公子不必紧张,我只是例行寻问,钱府医的药方里也写了当日的药方,现在所用之药是对症之药,国公爷继续用便好。只是我还需要看看药渣,晚膳时请国公爷将熬药的药渣留下。”
宁镜朝萧玥看了一眼,再次行礼便退下了。
萧玥的院子名叫长歌院,是个三进院落,院中无其它修饰,只在墙边种着丛丛青竹,风过竹林时,总有一阵轻且锐利的呼啸。
才踏进院子,萧玥便迫不急待地问:“看出什么了?”
宁镜却说:“钱府医若回来了,还麻烦钱府医过来一趟。”
萧玥闻言皱眉:“药方有问题?”
宁镜摇头:“三公子进屋一叙,钱府医若来了,麻烦告知我一声。”
白银去了,但钱府医来时,只见黄金一人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打瞌睡,见他们过来,只懒懒地说:“来了?公子还没出来。”
钱府医不知何意,但又拿不准宁镜的身份,只拖着白银问:“怎么了?去国公爷那里出什么事了?”
白银更不知道,只摇头:“我感觉没什么事啊,回来了公子问是不是药方的有问题,宁公子也摇头说不是。”
“只摇头,没说不是。”黄金严谨地纠正。
钱府医一听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从漠北来的,哪怕只是军医,也见过战场上的血腥,多少都沾了点莽气:“老夫的药方国公爷用了十几年,就没出过事,你们找了个毛头小子回来,怀疑到老夫头上,老夫倒要看看他是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说着就要去拍门,白银和黄金赶忙要去拉,几人拉拉扯扯地还没到门口呢,门便开了。
萧玥一开门见三人拉作一团,过去就给了黄金和白银一人一脚:“你们俩在干什么,钱府医这么大年纪,不知道尊老爱幼吗?”
两人被踢开,钱府医这才气消了一半,但再看到出来的宁镜时,气又上来了,没什么好气地说:“公子带回来的神医真是高明,从老夫的药方里看出什么了,也让老夫好好受教一番。”
宁镜闻言一笑,连忙行礼道:“钱府医哪里话,我第一次为国公爷诊脉,自然想了解的更清楚些,所以有些事情需要请教您而已。”
钱府医见他态度谦和,并没有倨傲之意,态度便也好了几分:“你说。”
宁镜却并没有问一些如何刁钻的问题,只简单地问了国公之前所受伤情,临了,说道:“钱府医好福气,刚才见小桃花可爱的紧,不知道能否时常去看看她。”
钱府医不知他见过小桃花,便看向白银:“那丫头又闯什么祸了?”
白银连忙说道:“无事无事,我刚才见她又一个人玩,便逗了她一下。”
钱府医不知其中原由,只说道:“平日里无人管束,小女顽劣,宁公子见笑了。”
宁镜说道:“怎么会呢?小桃花很可爱,我看钱府医将他带在身边,想必也是想将这一身医术传给她的吧。”
钱府医眼中一暗,但随即摆摆手:“宁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宁镜摇头:“钱府医的方子里写得很清楚了,若是后面有什么要问的,我再向您请教。”
钱府医走后,白银凑了过来:“先说好,我弄哭小桃花的事,可别跟钱府医说啊。”
萧玥踹了他一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一番折腾,已到了午时,方舟也回了府中,萧玥几个便也没打扰他们,只让人传了膳,便带着黄金和白银去国公爷的院子里用午膳。
黄金路上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萧玥站在回廊里看着长歌院的方向,剑眉微拧,将身上的少年气都冲淡了几分,显得有几分锐利:“秦杜鹃呢?”
白银说道:“她倒是好好的,目前没什么动静,现在见过宁镜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黄金若有所思地纠正:“是目前我们知道的人里面。”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萧玥对白银说道:“今日十五,我记得钱府医要去南街的药铺里查药材,找个人跟着。”
白银看了一眼黄金,有些迟疑地问:“跟着钱府医?”
萧玥微微点了点头:“你们俩别去,找个生面孔,靠得住的。”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轻功好,善隐蔽的。”
白银连抱在胸前的手都放下来了,忍不住凑近了萧玥:“爷,你这意思……是刚才宁公了跟你说了什么?”
说句实在话,他们认识萧玥不过几天,而且这个人身份成谜,有诸多可疑之处,但钱府医却是他们相处了十几年的人,知根知底,这两人当中怎么说,他们都会更相信钱府医。
三人自小几乎是没有秘密的,萧玥靠在一边的廊柱上,想着宁镜那张白玉般的面孔,却看不出一丝破绽,这让他有些不知明的焦躁:“钱府医的药若真有问题,父亲现在还能没事儿?这毒不是钱府医下的,他已经知道怎么解了,但是要找解药,要从这儿下手?”
“什么毒?”
黄金和白银异口同声地问。
萧玥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七弯八拐的,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三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最后也没瞪出个结果来。
上午见国公爷时,国公夫人正好不在府中,下午立刻便命人给宁镜单独僻了园子出来,说既然是请来的客人,住在萧玥的偏房也不像话,宁镜本也有没有什么东西,便和方舟挪了过去。
这院儿名为白露院,是个独立的二进院子,离萧玥的长歌院也近,但与长歌院不同,院中种着许多的花木,此时都结了花苞,想必不多时便能有满院的芬芳。而四周的墙上全都修满了花架,那花架一见便有些年头,但因着用料好,竟都还很是牢固,花藤攀爬其上,掩住了墙面,让人有种生于丛中的感觉。
风轻过,叶片摩挲,沙沙作响,别有一番意趣。
宁镜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色清冷沉静,无一丝表情,应当已经沐浴过了,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萧玥临时让人从外头买回来的成衣,有些大了,月白的缎子披在他身上像是披着一层流光,一如挂于天空的那轮明月,明亮却似乎满怀冰雪,让人无法靠近。
坐在屋顶上的萧玥看着院中的宁镜,他已经看了许久,宁镜却似乎一尊玉雕的小像,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都未动一下。
三月的天,白日里艳阳明媚倒是和暖,这夜半的凉风吹在身上却还是透心的凉。
萧玥转身跃下屋顶,走到宁镜的院门外,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宁静见是萧玥,脸上温和的笑意映进丹凤眼,变成点点星光,竟是半点也瞧不住前一刻孤坐于院中的冰冷。
两幅面孔换得还挺快。
萧玥心里暗忖,挑眉说道:“这么晚还没睡?”
“三公子若早些来,我便能早些睡了。”宁镜侧身让路:“三公子请。”
萧玥踏进院子,看着院中花木的花苞有些惊讶:“这花今年开得这么早?”
宁镜关上门,随着他的步子:“今年比去年霜收得早,暖得早,这种变化,花草树木比人更清楚。”
两人坐到石桌边,桌上的茶早就已经冷透了。
宁镜问:“三公子喝茶吗?我再去沏一壶。”
萧玥摇头,直奔主题:“钱府医一切正常,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宁镜看着他,一双眼清澈如镜:“既然如此,三公子怎地这么晚还来找我。”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让我查什么?”萧玥问。
宁镜没有立刻回答,停了一会儿,才说:“三公子是看到了寻常里的不寻常吧。”
萧玥刚才在屋顶上压下去的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那是一种被人看穿后的不甘心:“钱府医平日里除了府里的人,外头也就只有南街药铺里的伙计和他相熟,他多照顾些也是正常的,而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平日里钱府医身边有几个人他们都一清二楚,黄金和白银也时常过去找钱府医打打牙祭,和药铺里的伙计们也都是相熟的,知道他要去查钱府医,白银不放心,还偷偷一道跟了去,也没发现任何不妥。
但区别就在,同一个人,做了同一件事,看在两双眼里,吐露出来的却是不同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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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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