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帝喜爱华丽奢靡,刚继位时尚有沿袭孝文帝时其仁厚节俭的做风,后帝位渐渐稳固,加之奚家在后头拿无尽钱财供养着,便再也耐不住节俭的苦,开始任意挥霍,随之众臣效仿,逐渐整个永安都奢靡成风。
万寿节这天为了迎皇帝寿诞,众臣皆将准备了一年的寿礼送上,金珠宝石,珊瑚玉器,奇石珍绣,提前两个月便陆续运送入永安,宫中所有人,哪怕只是太监宫女都会领到皇帝新赐的新衣新鞋新饰,以彰显帝王之德,整个永安九十九坊皆以锦缎花球装点其上,连贫苦的西街也被当地京官命人修葺翻新,装点成焕然一新的样子。
只是被修葺的也只有沿街那一条路,皇帝在二十年前来过,便再也没有来过了。而里面真正有人居住的地方,却仍然破败不堪。
抱着孩童的老妪看着那被粉刷如新的梁柱,怀里的孩童好奇地问:“阿嬷,为什么要刷这个呀。”
老妪拍着孩子的背,小声说道:“为了迎皇上的万寿节。”
“万寿节是什么?”
“就是皇上要过生辰呀。”
“皇上过生辰,会给我们发糕饼吃吗?”
老妪对这个问题有些发笑:“不会。”
“为什么呀,隔壁王叔叔过生辰,还给了我一块桃花糕,可好吃了,皇上不是更有钱吗?为什么没有糕饼?”
老妪再次看向那粉刷的柱子:“皇上的钱都用来刷柱子了,你看,多好看呀。”
怀里的孩童一下子便哭了出来:“我不要新柱子,我要糕饼!”
老妪生怕被人听见了,连忙哄着孩子往里头去了。
宁镜他们回到护国公府时,已是九月二日,万寿节已过,但街道上的锦绣花球却还未拆,整个永安依旧洋溢在万寿节的余韵里,说书的茶楼里,这一天的故事,能让说书先生再说上三个月。
八月底的时候尚且还能感受到夏的燥热,翻过九月,晨起和夜露时,便感觉到有凉意顺着露气钻入人衣衫之中。
宁镜靠在榻上,姜叔正给他诊着脉,而他身后,三双眼晴同时盯着萧玥的手,连方舟都被他们挤到后头去了。
“你们这几个小子会看什么?”姜老都被他们看得有些烦了:“来,要不你们来诊一诊?”
白银连忙说道:“哎呀,姜老,我们只是担心宁公子的伤,这一次真的多亏了他,我们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嘛,是吧,爷。”
萧玥在一边点头:“对。”
“对你个头!”姜老放下手,回头赶人:“走走走,别影响我。”
白银又说道:“姜老,我们又不动手,能影响什么呀,不会是你这医术退步了,诊不出来怪我们头上吧。”
他这翻不知死活的话一下就把姜老惹毛了:“好你个小银子,你说什么?是太久没挨老头子的银针了是吧,有本事今晚来老头子的药房,老头子让你看看医术退步了没有!”
他们这几个在姜老手底下,吃的亏比吃的药多,白银连忙缩到了萧玥身后:“不用了不用了,我错了姜老,你医术高,你最高!”
姜老瞪了他们一眼,说道:“我现在要看看他的伤处,这种暑热的天气,要是不好好处理,也会有大事,你们还要在这里跟我一起看吗?”
萧玥一听要看伤口,伸手便拉住了黄金和白银:“走走走,不打扰姜老了,让姜叔好好看。”
几人走时把一直被挤在后头的方舟也一起带了出去,还殷勤地顺手把门关上了。
屋中立刻清静了许多,姜老嘀咕着回头重新坐到榻前,就见宁镜正面带着笑容看着门外,此时人少了,清凉之意更甚,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却被榻前的纱帘一挡,变得柔和了许多,再落在他身上时,只剩一层光晕,衬得他面如清玉,眼如琉璃。
姜老坐到榻前却并未急着去检查伤口,反而是说道:“你身体的情况,你并未告诉玥儿。”
此言一处,宁镜便知他赶他们走并非真的要检查他的伤口,但他也只是淡淡地道:“他不需要知道。”
萧玥在万寿节前一日晚回的永安,当晚便到了玉龙院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萧国公,当时姜老正好也在玉龙院,他也并未避讳他。
自那日诊脉日起,他便等着宁镜过来找他调理身体,但他却一直未来找过他,连他开给他的药,他也让方舟全都还给了他,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疑惑于这孩子竟然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而萧玥看样子似乎还毫不知情。
也终于在那晚,他从萧玥的口中才知道了宁镜的来历。
他惊讶于他小小年纪竟然陷入此等境地,却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愿意将身体的情况告知于众人。
毕竟那药,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你应该还是在服那药。”姜老的脸上难得也出现了担忧之色:“我曾在宫中时,有人为了驻颜曾用过之类的药方,那是极损身的,我看你也不是在意此事之人,怎么还在用这种药呢?”
宁镜却只是对他笑了笑,显得并不那么在意:“姜老,您能帮我解了这药吗?”
一句话,便让姜老沉默了。
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用药最少已经三年以上,依赖已深,既然是为了操控服药之人,想必一旦断药,那必不只是分筋错骨,扒层皮那么简单,用药如此之久,药已深入骨血,非血流尽不得解,若是只有一年,他尚且还有法子,如今连他也没有办法。
宁镜见姜老沉默,说道:“我深知此事无解,又何必挂怀呢,姜老也不必为我费心,我如今,能得一日是一日。”
姜老看着宁镜清镌的面容,明明如此年少,却感觉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苍老无比的灵魂,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你如何打算,只是玥儿,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你也见了,这孩子,极少待人如此,怕是日后知道此事,不知会如何。”
心头似乎突然被人扎入了一根针,那针极细极小,但痛处却极为明显,让他的手指都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宁镜微微敛了眸子,语气平淡:“三公子有大志,不会耽故于此事。”
空气中微尘浮动,明亮的光线从窗口照了进来,却被长长的睫毛一挡,再也照不进眼底,只留下片片阴影。
姜老打开门时,四张脸同时凑了过来,吓了他一跳。
“宁公子没事吧。”黄金问。
姜老退了一步,烦地直挥手:“去去去,吓老头子一跳。”
萧玥连忙逼近:“上次他自己敷的药,那血都吓了我一跳,这又过了好几日了,没事吧。”
姜老烦地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他们让开,让他出去:“又没伤筋动骨的,皮外伤,老头子的金疮药你们又不是没用过,早晚各一次,再多敷几天就好,伤口不要沾水啊。”
方舟在一边直点头,将话都记下了。
萧玥这才放下心来,就要进屋去看宁镜,姜老看了他一眼,骂道:“没出息,不去练功,不去读书,天天往人屋子里凑,这又不是你媳妇儿,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
本来就要进屋的萧玥被说了个大红脸,一只脚才跨进去,一时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尴尬地不知所以。
一边的白银推了他一把:“管他的,只要不是别人的媳妇儿,就看得,爷,别理那老头,咱们去看宁公子。”
萧玥就着白银这一推也就顺势进了屋。
这才进了屋,看着靠在那里眉眼带笑的宁镜,光晕下眉目如画,心里莫名地就冒出来了一句话。
真是我媳妇儿就好了。
后面黄金和白银才跨进屋中来,萧玥却是突然转身又跑了。
“爷怎么了?”黄金疑惑。
白银看着萧玥的背影,耸耸肩:“不知道。”
宁静的伤处本就只是皮外伤,并不怎么严重,刚才不过是姜老找了个借口支开他们而已,黄金和白银见他精神挺好的,便也没多留,去找萧玥去了。
因不方便走动,宁镜便在院子里养伤,萧玥好几天下来都没过来找宁镜,倒是姜老往这边跑得勤快了。
九月七,天气转凉,寒生凝露,白露至。
萧玥带着人,给宁镜送菊花来了。
一进院子里,就看到姜老坐在院子正悠哉地喝着茶,萧玥惊讶了:“姜老,您怎么在这里?”
姜老一向不喜人管,来永安这些日子时常跑出去溜达,国公还传门给他安排了两个暗卫在暗处跟着他,一回到国公府,除了他的院子,整个国公府也就去玉龙院和萧国公下下棋,连他的院子都去得少。
姜老不满:“怎么着,拉着我让我来瞧病的是你,这会儿不让我来的还是你?”
萧玥连忙将手里一盆菊花放到姜老面前:“哪里的话,姜老,这两日永安不是在赏菊吗?我看您怎么没去凑凑热闹。”
姜老瞧着放到眼前一盆开得正好的秋菊,放下了手里的茶仔细看了起来:“这菊不错,倒是味好药。”
萧玥听他夸,脸上不由地带起了笑,让人将菊花都摆放到院子里。
屋里的宁静听到动静,让方舟扶着他出来时,便看到一院子的菊花开得正好,玉翎管、瑶台玉凤、雪海、仙灵芝皆是宫中御用的名贵品种,皆是以金黄和雪白为主,花瓣层层叠叠,繁复富丽,铺得院子里顿时一片金蕊雪浪,煞是可观。
姜老也看见了,在这一片菊海的衬托之下,他手上那盆秋菊倒显得普通了起来。
便姜老也不在意,反而是抱起了自己手里那盆菊:“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这盆好,归我了。”
这些都是宫中赏菊宴时皇帝赐下来的,国公夫人留了一些在玉龙院,其它的便都让萧玥搬到了白露院。
“你出来干什么!”姜老一见宁镜,立刻说道:“今日白露,晚风已凉,当心寒气入体,进屋中养着去。”
萧玥不知什么时候姜老对宁镜如此上心了,顺口问道:“怎么了?他不是只皮外伤吗?”
天边已有晚霞初现,日光里头带上了一抹浅红,宁镜已经感觉到身体开始不适,他无奈地看向萧玥一笑,转身回了屋。
姜老这边看了天色,放下了怀里的菊花开始赶人了:“不是说了嘛,这孩子身子亏得厉害,天越凉越冷不得,他要休息了,你也赶紧回去。”
萧玥一听不放心,就要去看,姜老拉住他:“行了行了,刚才不也看到了吗?人没事,我一会儿还要给他行一套针,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萧珍珠同学这次会错过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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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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