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四年,正月才过,可初春的气息却未驱散去岁的凛寒。
满天的风雪裹挟着偌大的盛京城,往日的繁华喧嚣尽皆散去。
枯瘦的枝桠被风折断,与禁中的倾颓不谋而合。
五万士兵葬于荒野,可作为败者的大周却被迫向仇敌,屈膝求和。
皑皑白雪之下是属于公主的十里红妆。
蜂拥在街道两侧的臣子百姓山呼万岁。
同日,在偌大盛京城的一角,一辆马车趁着沉沉夜色驶向了城外。
那辆马车出自定北侯府。
打了败仗的——定北侯府。
盛京的屋舍大多高耸巍峨,即使是城外山上的道观也不例外。
茫茫大雪封住了下山的路,往日冷清的玉清观一下子成了紧俏货。
来不及下山的达官贵人,或从外地赴京途经此地的官员商贩纷纷齐聚于此。
这其中就包括了去岁年末才被迁为秘书省少监的温同文及其家属。
床榻上,温聆筝猛地坐了起来。
濒死前的窒息感仍旧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边的床帐,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暖黄的烛光摇曳闪烁,燃着的檀香升起袅袅烟波。
破旧的门窗在肆虐的风中吱呀作响,惹出了几声不满的呢喃。
——这场景意外的熟悉。
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床帐‘撕拉’一声裂成了两半。
守在屋门边的两个半大丫头吓了一跳,匆忙向屋内走来。
“姑娘?”
“您是醒了吗?”
层层床幔被人掀开,刺目的白光让温聆筝不由伸手挡了挡。
看着来人,她有些懵。
她居然看见摇光了?
眼前的摇光很是年轻,是初现少女窈窕姿态时才会有的模样。
可在她的印象里,摇光明明已经死了。
就算老天怜她们主仆,让她们在地府重逢,可摇光这年龄也不不对啊!
稳住心神,温聆筝往床角缩了缩。
“你,是人是鬼啊?”
摇光没多想,只以为姑娘是大病初愈糊涂了。
她轻笑了一声,回握住了姑娘冰凉的手。
“姑娘现在可知我是人是鬼了?”
暖的?
竟然是暖的?
温聆筝不由自主握紧了摇光的手,来回摩挲。
“姑娘可是又烧起来了?”
熟悉的关怀声再次让温聆筝惊悸抬头。
摇光与玉衡皆是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对她始终,忠心不二。
在温聆筝心里,她们是名义上的主仆,实际上的姐妹。
如果说与摇光的相见温聆筝还能解释成地府的重逢。
那么玉衡呢?
陪伴了她半生的玉衡又怎会在此?
温聆筝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脖颈,寒凉的手心惊得她一激灵。
她是自缢死的,她死后的脖颈不该如此光滑才是。
回过神来,温聆筝有些焦躁:“侯爷呢?”
“侯爷?”
“什么侯爷?”
摇光和玉衡同时惊疑出声,玉衡更是伸手摸了摸温聆筝额间的温度,生怕她是烧糊涂了。
摇光心细,忙使了眼色令玉衡去屋外瞅瞅,随后她这才看向温聆筝,有些迟疑。
“姑娘,这盛京可不同于临安。”
“一榔头下去不知能砸出多少公爵侯爵。”
“咱们初至此地,您口中的侯爷……”
如今大雪封山,这玉清观中不乏有达官贵人,姑娘这没头没尾的话若是给旁人听去了,没得又生出一堆事端来。
“临安?”
温聆筝一愣。
“今岁何年?”
“今岁是宣仁四年啊!”
从屋外回来,玉衡对着摇光摇了摇头。
宣仁四年?
温聆筝有些不可置信,可玉衡没有骗她的理由。
瞧着发愣的姑娘,摇光有些担忧。
“姑娘这是怎么了?”
“可是有哪里难受?”
温聆筝摇了摇头。
她自顾自地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了窗子。
窗外的雪虽已有渐停的趋势,可仍有细碎的飘雪偶然撞进她的眼里。
看来,她不仅是回到了从前,而且是回到了她九岁初入盛京的时候。
一夜的大雪落下,漫山都裹上了银装。
温聆筝眺望着远方,薄雾蒙蒙。
宣仁三年岁末,大周吃了败仗。
彼时的定北侯夫妇并世子皆葬身北境,无一人归来。
可饶是如此却仍被政敌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侯府处境岌岌可危。
“摇光,咱们出去走走吧。”
温聆筝看着窗外,迫切地希望雪赶紧停下。
摇光迟疑了一瞬,“姑娘,外头还下着雪呢!等明儿雪停了咱们再去,可好?”
温聆筝摇了摇头,摇光叹息着取来了披风,她知道姑娘的执拗。
在吩咐玉衡守好院子后,摇光这才跟在姑娘身后出了门。
温聆筝的小院偏僻安静,但因着玉清观不大,主仆二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了观中最热闹的地方。
一墙之外隐有人声传来。
无意与他人交谈,温聆筝停下了脚步,拉着摇光换了方向。
哪曾想她还不曾迈步,外头的吵嚷声就已透过院墙钻入她耳。
“你怎敢拿我与裴凛比?他不过一个罪臣之子!”
“按我说,他就该和他哥一样被越人腰斩了才好!”
那人尖利的吼叫声刺痛了温聆筝敏感的神经。
她只能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才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他们怎敢那样说他?
他们怎么可以!
她的思绪仿佛在那一声‘腰斩’中被拉回了曾经,拉回了宣仁十六年。
——她上辈子的宣仁十六年。
在温聆筝的印象里,那年的雪和今岁一样的大。
枯瘦的枝桠一夜间攒出了难以承受的雪花,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彼时,她仍旧在与他赌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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