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虾仁猪心

藏霜楼在东城柳叶巷,萧平川与许有财两人来到时,天色已晚。

巷子一面临河,河边灯笼高挂,薄纱一样的红光洒在河面上,将整个巷子照得极尽暧昧。

河边停着一艘百多米长的大船,船上有一雕梁画柱的三层楼,飞檐尖顶,角挂风铃,风过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许有财张着嘴望着那极尽奢靡的藏霜楼,感叹道:“咱在北境吃沙子,这帮孙子在这里嚼金子。”

萧平川面无表情点头:“所以待会咱可得下手狠点,多敲些银子出来。”

来到藏霜楼入口处,一排硕大且艳红的大灯笼下,站着一高瘦的管事,管事见他俩是生面孔,便将人拦下,客气问道:“不知二位贵客是哪家公子?”

许有财问:“怎么?不是有钱人进不了楼?”

管事脸上的笑更浓了些,不过没达眼底:“贵客说笑了,只是楼里狭窄曲折,小的看两位是头一回来,若没有熟人引路,怕是进去会迷路呢。”

“不需要,老子从来不会迷路。”许有财说。

管事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客人莫要为难小的。”

“没有熟人接引,怎么进去?”萧平川问。

管事说:“五品以上或家产超十万金。”

许有财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怪不得叫销金窟呢,连进去的门槛都这么高。

“您看二位......”

“老孙头,这位可是骠骑将军,你也敢拦。”

几人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人,开口道。

骠骑将军是从一品,按说够格入楼。

“哎哟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将军莫要见怪。”管事弯腰道歉。

话毕,他又对来人点头哈腰道:“多谢卫公子提醒,今日您来的可有点晚呀。”

“家里有事耽搁了一下。”来人冷冰冰地看了眼萧平川道,“将军出手管教家弟,还未向将军讨个说法。”

安平侯府世子被人当街暴打,手脚尽断,疼得在床上打滚,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讨回场子。

所以,打听到萧平川来了藏霜楼,他后脚就跟来了。

今夜,定要叫他退一层皮。

萧平川垂眸看向他,“你是?”他问。

“卫驯。”

“哦,你就是卫驯。”许有财接话道。

卫驯在军中还是有些名气的。

安平侯府近年来有意向军中发展,两个儿子,嫡出的卫固承袭世子位,终日无所事事,庶出的卫驯则在中军供职。

大梁的中军十分庞大,足有二十多万,它是驻扎于都城的朝廷直属军队,分为驻于都城之内的宿卫军及驻于城外拱卫都城的牙门军两部分。

卫驯就在宿卫军中的积射营任积射将军。

不同于受祖荫的世子爷,卫驯如今的官位可是真刀真枪自己拼出来的,就连远在北境的许有财,也听说过中军积射将军卫驯的大名。

“卫将军想怎么讨要说法?”萧平川问。

“当然是用男人的方式,”卫驯说,“比箭术,萧将军敢不敢?”

萧平川颔首。

“我赢,将军需得登门亲自向世子道歉。”

“你要是输了呢?”许有财问。

“我从无败绩。”

许有财:“......”

说实话,虽然卫驯的箭术在军中有名,那也只是矮个里头拔将军。

要知道疏勒河是什么鬼地方?

哪里常年黄沙漫天,打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而且满目黄沙,对眼力要求极高。

所以黑旗军随随便便一个普通士兵拉出来,那都是百发百中的本事,更别说还能蒙眼盲射。

“请吧,将军。”卫驯道。

萧平川点头。

卫驯挥退管事,亲自给二人引路。

藏霜楼建筑精巧,进去楼内,入眼便是一挑高三层的开阔前厅,红纱绕柱,金箔铺地。

前方有一垫高的围栏小高台,上面有四五个面容姣好、衣裳单薄的女子在翩翩起舞。高台下,酒桌边,几乎人手抱着一姑娘在上下其手。

卫驯见怪不怪,倒是萧平川和许有财自觉撇开了目光。

“射箭在二楼。”卫驯领着二人往楼上走。

“楼里能射箭?你在逗我呢。”许有财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极宽阔的场地出现在眼前。

“藏霜楼二楼南北是打通的,够用。”卫驯回。

“哟,卫将军平日里不都只在三楼玩么,怎么跑二楼来了?”有人看见卫驯进来,凑上来问,“这可不成啊,这里可没人敢跟你玩。”

卫驯百步穿杨,他们又不傻,不会上赶着送钱。

“一边去,北境那位来了,我陪他玩玩。”卫驯说。

那人顿时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当即高呼众人道:“兄弟们,咱卫爷要教训人啰,快来瞧热闹。”

这一嗓子下去,楼里霎时热闹起来,纷纷丢下手里的玩意凑了过来。

“教训谁啊?”

“谁这么倒霉,犯我卫爷手里。”

“让开让开,我瞧瞧。”

很快,整个二楼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在场诸人中,只有许有财和萧平川是生面孔,众人略微一打眼就能瞧出来。

“谁啊这是?”有人打听。

“不知道,看着面生。”

“哟,这位你们都不认识,北境的萧平川萧将军。”最开始招呼众人的那人笑嘻嘻介绍道。

他也是个二世祖,平日里跟卫家走的颇近。

“萧将军这几日忙着迎娶美娇娘,怎么有空来这里。”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嘲笑声。

他们或许不认得萧平川的长相,却晓得他堂堂大将军被与一村姑赐婚,且小村姑胆子大得很,敢公然挑衅全天下读书人。

至于他的将军身份,北境天高皇帝远,谁亲眼瞧见将军杀人了,反倒是他到处讨饭的名声更响亮。

况且他是流民出身,在大梁,出身就是一切。

许有财是个暴脾气,捏着手里的板斧就要出手。

萧平川轻轻按住他,低声道:“不急。”

众人见这二位不出声,以为好欺负,就想上手去摸许有财的板斧,“这斧子看着有点份量。”

许有财一把振开他,瓮声瓮气道:“老子的板斧可劈过不少人,刀锋全是用人骨头磨出来,小心被煞到。”

那人瞬间缩回手,不敢再摸。

“将军想怎么玩?”卫驯问萧平川。

“你们平常怎么玩?”萧平川问。

这是萧平川进到楼里说的第一句话,很平常的一句话,众人却从里头听出了寒意。

“小的来说,”楼里的小二钻出来殷勤道,“赌箭的规矩是轻弓三十步为距,三箭为一局,谁先射中靶心则胜负立分。若同时射中,则增加步距,步距远且准头高者为胜,赌资为一局十两白银起步,无上限。”

萧平川点点头,“老财,你先上去玩玩。”

许有财颔首。

卫驯闻言,环视一圈后,从人群中指了一个人出来,“周糠,你来陪许将军玩玩。”

周糠是他的副手。

人群中一细长挺拔的人越众而出,站在几人面前,从楼里小二的手里接过弓箭。

“许将军。”周糠双手抱拳。

“你认得我?”许有财奇道。

“久仰大名。”

许有财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恭敬,这可有些罕见了。

他站直了些,同样双手抱拳回礼。

“等等,十两一局低了些。”萧平川说,“五百两起吧,每退后一步,增加一百两。”

卫驯笑,“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只是不知萧将军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他可是听说萧平川为了给黑旗军筹集粮饷,早已家徒四壁。

“这就不劳卫将军操心了。”萧平川说。

卫驯耸耸肩,“那就开始吧。”

二楼正中已经空出来,摆了靶子,又在靶子三十步开外划了线。

一切准备就绪。

三十步的距离下,靶子几乎没比箭尖大多少,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周糠先出的手,他单手颠颠弓,侧步抬手搭箭一气呵成,稍微瞄了瞄就直接将箭“噔”的一声射出去。

离靶子近的人够着身子一瞧,好家伙。

“正中靶心!”

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积射营里出来的人。

周糠射完箭,让到一旁。

许有财上前,乐呵一笑,赞许道:“兄弟,你箭法确实不赖,不过跟我比还差点。”

“放屁!”有人撇嘴道,“人家周将军都正中靶心里,你还能怎么比他强?”

“就是,吹牛不打草稿。”

许有财懒得说话,提着弓将箭随意一搭,看样子连瞄也不瞄,就直接射了出去。

周糠皱眉。

片刻后,靶子那头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糠定睛一看,只见自己那支箭被后来的箭从正中劈开,且那箭没入靶子半寸。

这可是轻弓啊,得多大的臂力才能叫箭身没进去。

这回众人都收起了轻视,再看向许有财与萧平川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

卫驯也是,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倒是周糠,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第一箭,两人都正中靶心,未分胜负,需要继续比试。

第二箭,许有财先出手,仍是正中靶心。

周糠随后,也一样正中靶心。

第三箭,两人又是正中靶心。

第一局,平。

赌银增加到六百两,两人各退后一步,第二局开始。

不出意外,第二局也是平。

继续后退......

步距拉到第八十一步的时候,周糠第三箭终于射偏了,许有财仍旧三中靶心,赢了。

至此,许有财赢了三千六百两,按照都城的粮价,一石粟米为一两四钱,够买三千多石粟米。而七万黑旗军一个月至少要消耗十万石左右的粮食,远远不够。

周糠愿赌服输,抱拳想要退下。

却被卫驯捉过去,狠狠在脸上扇了两巴掌,咬牙道:“中军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周糠无话可说,低着头听训。

眼看着第三个巴掌就要落下来,不想半路却被萧平川截住说:“打人不打脸,卫将军过了。”

卫驯阴沉着脸甩开他的手,怒道:“老子教训自己的人,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萧平川朝许有财使了个眼色。

许有财会意,走过来,将周糠拉到身后,对卫驯说:“早就听闻积射将军大名,将军今日与我来一局?”

卫驯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屑道:“若是你们将军来,我还能考虑一二,你算哪根葱。”

许有财闻言也不恼,而是大方道:“玩玩嘛,还是卫将军不敢?”

“我不敢?笑话,你当本将军的位子是白来的。”

“将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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