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许有财难得抓了把梳子把满脑袋的乱毛稍微理了理。
他身材高大壮实,浑身都是纠结的肌肉,穿着衣服都能看出其中暗藏的爆发力。
临出门前,他去后院演武场跟萧平川知会一声。
“将军,我去了哈。”
萧平川正在打拳,闻言扫了他一眼,停下来问:“你换新衣服了?”
这身衣服是来到都城以后萧平川给他们置办的,这几人一直压箱底放着,说要等过年的时候穿。
“你看出来啦,”许有财大大方方转了一圈,“俺寻思着不能吓着小姑娘。”
“陪我打一场再去。”萧平川说。
“我不,你下手黑,再把我新衣服弄坏啰。”
“你打不打?”萧平川语带威胁。
许有财最怕他压低声音跟人说话,“打打打,我打还不成么。先说好,你不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平川横扫一腿掀翻在地。
许有财:“......”
半盏茶后,许有财心疼地摸着沾了土还扯掉半截袖子的新衣服,痛心疾首地说:“都说了不准碰我衣服。”
“你还不去,时间不早了。”
“哎哟!”许有财一瞧,太阳都升老高了,“我先去,回来再找你说道。”
将军府距离兴源酒楼有段距离,许有财是骑马去的,因为赶时间,路上还撞翻了几个摊位。
远远的,二楼包厢里的沈素钦就见许有财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奔驰而来,沿路鸡飞狗跳。
“这位萧将军看来不怎么管束下属啊。”沈素钦说。
居桃站在她旁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确实张扬了些。”
“你去帮他善个后。”
“钦姐为何要帮他善后?”
“萧平川南下,身边有不少眼睛盯着。若不善后,明日便会有纵马行凶的罪名落下来。我不想还没嫁过去就被这些小事绊住脚。”
“还是钦姐考虑周到。”
沈素钦摆摆手,“清谈会后安排我与嘉州苏当家见一面。”
“是。”
不多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居桃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许有财几乎将整个门堵得严严实实。
“居桃姑娘。”许有财先打招呼。
居桃笑笑,“许将军请,我们小姐在里面。”
说罢,她侧身让人进来,自己则出去将门带上。
此时包厢内孤男寡女,许有财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两步,粗着嗓子向沈素钦打招呼道:“沈小姐。”
沈素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许将军进来说话吧。”
许有财这才犹犹豫豫走进去。
“将军请坐。”沈素钦略微起身迎了迎。
许有财走进去,眼前是背着光的素衫女人,衣袂飘飘,柔若无骨,他都怕自己喘气声大了吓着人家。
“萧将军应该跟您交代过为何而来了吧?”她为许有财倒上茶水。
许有财落座,两支粗壮的手臂放桌上不是放桌下也不是。
“说过。”
“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沈素钦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我在北境州城宁远有个仓库,里面存粮有三十万石,将军可凭此信物去宁远兴源酒楼找掌柜的,他会将粮食给你。”
许有财双手接过来,珍重地塞怀里,等着听她接下来的安排。
“我会让他们安排人手亲自送去疏勒河,将军只需一路跟随就好。若其间重量有差,将军直接告诉我,我会问责,再给你们补上。”
许有财连连点头。
“就这些事,其余没什么了。”沈素钦说。
许有财有些愣,没听出来这是送客的意思,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句“黑旗军饿着肚子打战”的话。
沈素钦见他不动,笑道:“许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许有财猛地回神,挠挠后脑勺,赶紧站起来,手足无措地低着头说:“沈二小姐往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讲,我以后就把你当自己亲妹子看,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沈素钦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些话,不过看得出来他是诚心的,“那就多谢许大哥,以后少不了有麻烦你的地方。”
“哎哎,你只管吩咐。我们人多,肯定能给你办好。”
沈素钦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有些想逗逗他,便故意问道:“人多是有多少?”
“十万,十万黑旗军都会护着你。”
沈素钦愣住。
许有财以为她不信,忙解释说:“我们将军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话比我有分量,大家都听他的。”
沈素钦点点头,声音有些发哑:“我信的。”
她向来知道北境的风土只养得出心思纯良的人,否则黑旗军不会苦哈哈地驻守这么多年,还不求回报。
“我送将军下楼。”她说。
许有财连连点头。
来到楼梯上,望着底下满满的食客,又望着掌柜毕恭毕敬的神情,他恍然小声问道:“这是不是你的酒楼。”
这话一出口,他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忙道:“你别回我,我问岔了,不该问的。”
沈素钦失笑:“怎么这是?”
许有财:“昨晚将军吩咐了,让我来你这少看少打听。”
“为什么?”
“因为将军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沈素钦愣了一下,今天真是有太多惊喜了,“走吧,我让后厨给你打包一份饭食带回去,这样你们中午就不用开火了。”
她这是在间接告诉他们,兴源酒楼就是她的,可惜许有财这个大老粗没看出来。
将人送走后,等候多时的钱掌柜走过来,“东家,各处送来的贺礼已经到了,您要去看看吗?”
钱掌柜说的是各兴源酒楼分楼掌柜给沈素钦送来新婚贺礼,之前沈素钦发过话,不准他们过来,嫌闹腾,这才只送礼,人没到。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都是靠着东家给的活路才有今天的。
听说早些年,兴源酒楼只是浮梁山脚下小镇上的一个草棚,四根木头桩上戳着一个草席编的顶棚,一个土灶长年煨煮着麻辣酸香的烂菜汤饭,供过往的脚商热乎乎地吃上一碗。
因着量大味美价格公道,渐渐打出名气,甚至有人专程跑去吃那碗烂菜汤饭。
后来,底子积厚了些,才正儿八经盖了瓦房做酒楼,吃食也多了,凉菜热菜汤饭俱全。
大概是兴源酒楼做生意厚道的缘故,短短几年时间,酒楼就开遍了整个大梁。
如今各州郡首府都有兴源酒楼的分号,细细算下来,全国应该有数百家了。
另外,酒楼雇佣掌柜伙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家里贫苦吃不上饭者优先。
很多人靠着这碗饭,才又续上的命。
钱进本人也是,他早些年确实挣了点钱,但家里底子薄,老爹老娘生了几场病,耗干了家底走了,留下四堵透风的墙给他。
他是有点经商的本事,但哪怕他再会做生意,没本钱也白搭。就在快饿死的时候,是东家给了他本钱,又给了他酒楼,让他自己去折腾。
如今,都城的这间兴源酒楼上下共有四层,日进出数万两白银,真正日进斗金。
回想第一回见她的时候,东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笑盈盈地坐在桌边拨弄着算盘珠子,盘算一年的进账,笑得跟只小猫咪似的。这回再见,居然就快要出嫁了。
他比东家大了二十来岁,许是近来交流频繁了些,亲近了些,看她跟看自家闺女似的。只是这闺女忒有本事了,他时不时就会被她吓一跳。
“那些贺礼就堆在后院的库房里,我瞧了,有金子打的小老虎、小算盘、金钗子金镯子,”他继续说,“做工样式都精巧,能把玩一阵子。”
他们东家喜欢任何金子打造的东西。
“金子!”沈素钦整个人都精神了,“快快,带我去看看,还是你们好,送金子多喜庆,我老师只送了一幅百子图,无趣得很。”
“季老的画千金难求,东家不要可以给我,挂在家里蓬荜生辉。”钱掌柜现在也敢跟她开开玩笑了
“还是算了,要是被老师知道我把他的画转手送人,他得骂我一天一夜。”
钱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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