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身手利索,听到吩咐,二话不说疾步走到沈素钦跟前,伸手就打。
谁知,沈景和竟然横跨一步,帮沈素钦挡了下来。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沈景和下巴上,声音格外刺耳。
沈素钦眉心一蹙。
“我再说一遍,我的女儿我自己教,用不着旁人动手。”沈景和咬牙,“况且郡主答应过我,不会动她。”
“你今日一定要跟我作对是吗?”长泰郡主也拉下脸来,“只要她一日姓沈,就得一日受我管束。桂姨,给我打。”
“不准!”
一时间,屋内气氛剑拔弩张,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嗤。”
突然,一声冷笑突兀地冒出来。
众人看过去。
沈素钦淡淡开口:“郡主,沈大人,自我记事起就独自住在浮梁山由外祖抚养,五岁外祖去世,我自己养自己。自始至终,我从未曾收到你沈家一分一毫供养。你们在这里口口声声要管束教导,你们配吗?”
听到这话,沈景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你说什么?”
他下巴那还红着一块,挺醒目的。
沈素钦放缓语气:“就是字面意思。”
沈景和难以置信地看向高高在上的长泰郡主问:“我每月差人送去的钱和物,你让人截下了?”
长泰郡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截什么截,说不准是被下人在路上贪了。”桂嬷嬷插嘴道,“再说了,要是一分钱没有送到,她能长这么大?老爷切莫被她的一面之词给诓了。”
沈景和不想听她讲,狠狠将人推开,走到长泰郡主跟前,“时云珠,说话!”
时云珠大概从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逼问,不悦道:“是又如何。”
“你......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的。”
时云珠起身:“你跟我急什么,我没派人直接动手,已经算给你面子了。沈景和,我劝你不要闹,否则你想保的人一个也保不住。”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沈景和出声。
时云珠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明日,桂嬷嬷会去教导她规矩,如果敢拦,你知道后果。”
“时云珠!”
那边早已走没影,这边沈素钦也提脚往外走。
沈景和权衡一二,追着自己的女儿出了门。
“昭昭,你听我解释,我跟你娘每月都有给你送东西,我们不知道你没收着。”
“怪不得你从不回信。”
“这些年你怎么长大的?吃了多少苦才长这么大。”
一路上,沈景和絮絮说着,他一个大男人几乎要哭了。
沈素钦没遇到过这种事,她怀疑,如果不是当着她的面,沈景和说不定早就嚎啕大哭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小院,江遥关切地迎上来,一眼就瞧见沈景和下巴的伤,急切道:“她怎么又打人,昭昭呢,有没有伤到哪里?”
说着,她就要上手想去摸沈素钦。
沈素钦后退一步避开:“沈夫人,我累了。”
沈母愣住。
沈夫人,她叫她沈夫人。
沈景和:“那你快去休息,吃晚饭的时候叫你。”
“嗯。”
沈素钦走进屋内,床铺被褥都是新的,松松软软的,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桌椅看着也是新的,还有精巧的梳妆台,桌上甚至插了一小瓶花,花也是新鲜的......
看得出来,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用心。
她站在屋子正中,摩挲着微凉的桌面,转头看向院子里凑在一起低声哭泣的沈父沈母,竟然罕见的生出了一丝无措。
原来他们每月都有给自己寄东西,只是没送到手上而已。
她长舒一口气,走到床边抖开被子躺了上去。
沈素钦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只有院中厨房里亮着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
厨房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她起身推开门走过去,恰遇上着急迎上来江遥。
“你.....你醒了呀,”江遥声音有些沙哑,“我想让你多睡会儿,就没喊你起来吃饭,饿了吧?”
沈素钦点点头。
“居桃,什么时辰了?”她歪头看向坐在饭桌边的居桃。
“戌时了。”
“嗯。”
江遥:“来来,快坐下吃饭。”
另一边,萧平川被宿卫军“护送”着走在入宫的官道上,他隐隐约约察觉到队伍里有抹不善的视线,但看过去又什么也没看到。
来到皇宫门口,敬康帝身边的近侍总管严公公已等候多时。
“严公公。”
萧平川拱手,顺便将背上的重剑解下来丢给门口的侍卫,砸得那侍卫抱着剑当场倒地,差点压得背过气去。
严公公眼里带着笑道:“将军可真是越来越威武了。”
萧平川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布袋递过去说:“这是北境的甘草,冬日里公公喉咙干痒就含一根,管用。”
没回来都城,愿意正眼看他的,也只有严公公。
“哦哟,将军这么老远还惦记着老奴呢,这我可得收下好好吃。”说着双手将那小布袋捧过来塞进怀里,替他引路道,“咱家出来时,陛下正召见杨度支,心情似乎不太好。”
“多谢提醒。”
度支使杨侃主管大梁财政,萧平川的军饷每次都得过的他的手,十回里有八回会被扣住。
距离最近一次发军饷已经是半年前了。
赶着萧平川进宫的时候召见杨侃,怕是要做戏给他看。
果然,萧平川还未走近御书房,就听见里头传来敬康帝的训斥声。
“粮呢?朕问你粮呢?秋粮未下,各地常平仓竟提前空了!往年存的粮食都去哪了?”
“陛下,缙州连年上折子要粮食,那大几万人每年只进不出,臣难呐。”
萧平川脸色不变,垂眸站在门口,等候通传。
倒是严公公隐晦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身上杀气收一收,冲撞了陛下可不得了。”
萧平川低低“嗯”了一声。
“陛下,萧将军来了。”
严公公高声通传。
里头的声音停了一瞬,接着敬康帝苍老气弱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快请朕的大将军进来。”
严公公推开殿门,“将军请。”
萧平川颔首,整理整理衣襟,跨步走进殿内。
进去御书房,敬康帝嘴上说得热闹,身子却不动,“朕的大将军怎么自己偷偷回来?朕原本要同百官一期去城外接你,这下好了,别人该怪朕慢待你了。”
萧平川垂首跪地道:“臣萧平川参见陛下。”
“你呀,你呀,还是这么见外。”敬康帝笑着说,等欣赏够了他俯首称拜的样子后,才慢悠悠道,“快起来吧。”
“谢陛下。”
萧平川起身。
杨度支顺势拱手,“萧将军,许久不见。”
萧平川连理都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
杨侃讪讪将手放下。
“行了,杨爱卿先回去吧,你的难处朕会跟将军说的。”
“谢陛下。”
待杨侃告退后,敬康帝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听说你跟沈家小姐见过面了?”
“是。”
“如何?朕替你挑的新妇,你可还相得中?”
他可是听盯梢的人回来说沈家那个小姐行事粗鲁,上不得台面。
“还好。”萧平川没什么情绪地说。
敬康帝没看见想看的,顿时兴致不高了。
“行了,说正事。”敬康帝说,“黑旗军粮饷一事你怎么想?”
朝廷已经许久没正儿八经给黑旗军发过粮饷了,亏得春夏两季缙州还能找到些野味果腹,等到了冬天大雪封地,那才真正麻烦。
萧平川垂眸,掩下眸中寒光,“全凭陛下做主。”
敬康帝目光微凝,沉沉盯着萧平川的脸看,似乎想要确定他有没有说假话。
良久,见毫无破绽,他便将目光收了回来,语气沉郁道:“是朕无能,让朕的兵士们跟着饿肚子。”
萧平川不接话,直接将他架在那里。
敬康帝只得继续说:“粮饷一事朕头疼多时,好在日前凉州州牧上书说愿将其治下州军的粮饷分一部分给缙州。”
大梁的外军也就是州军粮饷归各州管,通常是向百姓征收。只有皇帝统领的中军和萧平川的黑旗军归朝廷供养。
两年前,沙陀大败退出关内,朝廷就开始怠于给黑旗军发粮饷。
这两年,朝廷里有好几种声音,要么是让裁撤黑旗军,要么是让萧平川交出兵权。
这些萧平川一概置之不理,一直拖到今天。
话说回来,敬康帝给萧平川赐婚,其实也是在逼他。
将人逼回都城困住,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有什么条件?”萧平川指的是凉州州牧。
“两州兵士合并,共同戍守州治边防。”
萧平川一针见血:“是想要黑旗军兵权吧。”
“咳咳。”敬康帝咳出声,“他也是为你们好,大梁这两年收成不好,征粮都征不上来,总不能叫你手底下的兵活活饿死吧。”
这老皇帝丝毫不顾念黑旗军征战多年的功劳,出言威胁道。
“关键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萧家留后了,打打杀杀的事先交给旁人去做,你先开枝散叶,否则你爹娘泉下有知,该怪朕了。”
萧平川板着脸,没接茬,而是说:“臣,需要时间考虑。”
敬康帝脸色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很奇怪的,都城人人几乎都以为黑旗军起势是时势造英雄,认为这群流民草寇乌合之众其实没什么本事,都是靠运气,换任何人上都行。
于是,包括敬康帝在内的一众世家贵族才敢轻视他,因为他多次上书讨要军饷,就说他是“讨饭将军”。
但其实萧平川从未把大梁朝廷放在眼里,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沙陀王的项上人头,而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也好,你好好考虑。”他话锋一转,“还有,沈二小姐是朕亲自替你选的,出身虽然差了些,但想必是个体贴会照顾人的。朕晓得你与那沈家嫡女有私情,可娇小姐你哪应付得了。如今婚事已定,你自己要有分寸,该断的要断,别闹得不像样子。”
“臣晓得。”
“晓得就好,下去吧。今夜你留宿宫中,朕设宴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谢陛下,臣告退。”
“去吧。”
出了大殿,走在窄窄的宫道上,两道高墙把阴沉沉的天空裁成长长一条,远没有北境大漠那么开阔,每次走这一遭,萧平川都觉得压抑的厉害。
“我带将军去偏殿稍事休息,晚些时候老奴再来找将军。”
萧平川没回,而是问他:“公公可曾去过北境?”
“不曾。”
“北境天高地阔,公公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严公公听出他语气里的怅然,望着他锋利的眉眼,恍然想起当年沙陀进犯北境将破,萧平川横空出世送来三战三胜的捷报。当时皇宫喜钟长鸣,庆贺天降奇才。
这北境才太平几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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