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间，额上突地有了抹凉意。谢明晗费劲儿睁眼，只觉晕乎乎的，身上没什么劲儿。
昨晚便唤了大夫过来瞧，只道是惊惧过甚加之受了寒，并不严重，开了药便罢了。
青荷探过温度，温度并不似先前滚烫，随即侧身用手掖了掖被角，“小姐，如今退热了。身子可好些，不如让府医再煎贴风寒药送过来？”
一听要喝药，谢明晗下意识皱眉，以手撑着坐起身道，“既已退热，便不必了。”
“好，那小姐用些东西吧，昨日便没吃什么，对身子不好。”青荷一边说着，一边递过盏盐水。
由青荷侍候着简单盥洗后，她用了些红枣粳米粥才算作罢。
谢明晗病了场，还有些虚弱，心情不算好，连平常最爱的话本子也提不起兴致。
只是一手撑在桌案上闭目养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昨日惊惧太过，颇费心神，这会子想起来都有些唏嘘。生老病死是常态，只是这意外却也来得突然。
又想起昨日有人查探，有人报官，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缘故。不过此事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管如何总会有个说法，便也放下心。
就在心神恍惚间，便不期然想起那刺人的视线，她蹙着眉，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废物，线索全断了，一群人都看不住一个女子？”一男子把手上茶盏重重放在案上，溢出些茶水溅在桌面。
“大人，非是我们不用心，这人却是会易容改形，趁人多混乱时逃走了……”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罢了，看住聚贤楼和赌坊，有异动随时来报。”黑衣男子沉默片刻，终是说道。
此事蹊跷，刚追到暗探的踪迹，暗探便莫名当众坠楼身亡，还与纨绔荒唐的宣城王世子有关。
大理寺那边的说法是女子刺杀世子被就地格杀。
但事实么，归根究底，没有证据的事情便只能是猜测。
徐洲只是敲着桌面，莫名盯着前方，眼神锐利。
说来也巧，先前还抱怨着最近无事，但当青荷把一张鎏金请帖呈过来时，谢明晗突地感觉到烦躁，以及疲惫。
她忍不住伸手揉捏额角，把帖子随手扔到桌案上。“何清月不是母亲的侄女，及笄宴的帖子怎么还递到我这边来了？”
“……”青荷一时无言，只是随手倒了盏热茶过去，好叫她缓缓情绪。
谢明晗与何家关系并不热络，甚至疏离。幼时与母亲去给何老太太贺寿，何清月嘲笑她便罢了，还把她推下水。
那时年幼不知事，被婢女救起来她一时气不过便上前扇了何清月两巴掌，与其扭打起来。两个半大丫头在地上互相扯头发扇巴掌，当时场面闹得颇难看。
只记得那老太太面色沉得吓人，叫人拉开她俩后半晌没说话，只是叫婢女带她去换衣裳。
结果宴会要开始时她才发现被锁在房内，怎么唤都没有人，害她白白饿上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过来找到她时，她差些哭出来，又饿又委屈，最后竟是在母亲怀中睡过去了。
但明明是何清月的错，却只罚她，之后她如何都不肯再随母亲去何家。
“真晦气，把这请帖烧了，碍眼。”谢明晗想起旧事，闭着眼，很不想看到这东西似的。不过还好当时便打回去了，不然想想都是会气恼的程度。
青荷几步上前，正要拿走请帖。
“大姐怎生这么大的火气，请柬说烧就烧，毕竟也是份心意。”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婉转的女声，只是话语却是阴阳怪气。
来人着一身桃粉纱裙，皮肤莹润白皙，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还不待看见来人，谢明晗的脸色便沉了下去，猛地起身望向来人方向。
“谢明玥，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教。不过一张破纸，烧便烧了。”她说罢，便又像没事人的坐回去，不再理会。
“大姐，你当真误会了。清月姐姐可是一直念着你，特意下了帖子邀请。何必因昔年旧事影响姐妹情谊，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谢明玥轻笑一声，面上并无恼意，反倒有些无奈般笑着道。
“我跟她算哪门子姐妹？”谢明晗闻言，嫌恶的拧眉，“一直念着我，那她可真能恶心人。”
谢明玥嘴角有些抽搐，垂下头缓了缓情绪，然后笑道，“大姐可真会说笑。这是清月姐姐的心意，也是母亲让我过来劝劝你。毕竟过去许久，又是特殊的日子，你当真不去吗？”
“……”谢明晗一时沉默，何清月的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每每远远瞧见便觉十分讨厌。
但旧事却记得那般清楚，还记得小时候那个小胖妞嘲笑她时可恶的嘴脸。她一时也不由觉得自己有些记仇。
不过这些日子确实无聊，出门又容易倒霉，考虑一会儿后到底还是说道，“行吧，我倒要去看看她怎么挂念我。”
虽是可去可不去，但及笄礼的宴会与其他宴会大抵是不同的，她还未见过，去也无妨。
“那便不打扰大姐了。”谢明玥笑的眉眼弯弯，十分可爱的模样，说完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青荷才有些犹疑的说道，“小姐，总觉得有些奇怪，过去这么久怎的突地想起来……”
“确实奇怪，不知何清月究竟唱的哪出戏？”谢明晗赞同的点点头，露出个笑来，却是真有些好奇了。
索性还有些时日，这宴会一事很快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吃了新买的桂花糖糕，谢明晗一时心情好，便随意在园子里闲逛，全当消食了。
园子里还是看惯了的花花草草，并没什么新鲜的。她坐在亭子里看了不过一会儿，便觉有些困了。
青荷在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团扇，有些凉风，吹着却是有些舒服。
谢明晗本只是撑着手臂靠在石桌上看着不远处盛开的几丛蔷薇，慢慢地她眼睛眯到快要睁不开，勉强自己强打精神。
却在这时，“咔嚓”一声轻响。谢明晗猛地一抬头，却见不远处一团黑影突地蹿出去老远，瞧着不知是狸猫还是什么小兽，狸猫还好，就担心是什么坏东西。“什么东西？来人啊！”
她起身大声喊道，还好园子还是有打理花草的婢女小厮的，很快便有几人过来。
简单说明后，那几人顺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寻过去。
“看个花也不安生，最近真该去祈祈福了。”谢明晗拿过团扇，扇了几下，便有些烦躁的说着，转身便要走。
青荷忙不迭跟在后面，没走多远，却正巧碰到一婢女。
“大小姐安。方才在园子乱窜的是只黑猫，可能是饿了在寻吃食。”一个圆脸婢女行礼后便双手把狸猫微微举在身前。
那狸猫一双碧色圆瞳，通体漆黑，唯有耳朵下方到眼睛上的位置有搓白毛，看着还是几个月的小猫。
谢明晗细细打量，见它有些瑟缩的样子，便扬手道，“罢了，喂些羊奶随它去吧。”
见这猫很怕生，她也失了逗弄的心思，只吩咐人带下去喂点吃的。
“咪嗷～咪嗷～”那黑猫呜呜叫了两声，挣了两下被婢女抚了两把安分下来。
见谢宁晗目光还盯在那边，青荷笑道，“却是怪可爱的小家伙，只是有些胆小。”
“算了，原谅它了，既是狸猫倒是我大惊小怪了。”谢明晗笑着拍手，理了理方才蹲皱的裙角。
两人遇见这一插曲，便回了房。
“表姐，作何非得要大姐去你的及笄礼，纠缠半天，还要搬出娘的名头她才同意。”谢明玥看着坐在一旁抚琴的女子，有些不解，拧眉问道。
女子生得十分清丽的模样，闻言却是不紧不慢停下手上动作。
“铮”地一声，随即她扬起头慢慢道，“明玥，幼时之事是我之过，姐妹一场，近日想来总颇有亏欠。”其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很是舒缓。
谢明玥移开视线，悄悄撇了撇嘴，暗里想着，“倒真把人当蠢货忽悠。”
不过她面上还是笑着，凑上前扯住何清月衣裳娇笑道，“那表姐怎么谢我，我可是废了许多口舌才算说服她。”
何清月露出个温婉的笑，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腕，“你惯会逗趣。好了，早知你不是来看我，阿兄在东厢书房，去吧。”
“好姐姐，那我先走了。”谢明玥谢过后，带着婢女欢喜的走了。
这表兄虽生在商贾之家，却生得芝兰玉树，又十分有才，不过十六便中了秀才。为人更是谦逊有礼，不像那些个自大的世家子弟，毫无节操可言。
也因此谢明玥暗生倾慕之心，可母亲一心为她寻个勋贵人家，她也只敢借口看表姐来悄悄瞧上几眼心上人。
何清月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庶出，她竟这般上赶着。”言语间颇不屑的模样。
另一边的谢明晗却是不知这些风波，不然定会感叹好一对装模做样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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