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六月,天气愈发炎热了,小南街沿街柳树枝条倒垂下来,如青色巨幅帷幔倾泻而下,绿意盎然,挡住了炽热的阳光。
知了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有一只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在大家,从半空中扑腾着跌落到了江心小畔二楼阳台,直接落到了卫云初刚刚研磨好的砚盒里。
卫云初此时手拿毛笔,正住在阳台上的书桌前练字,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吓了一大跳。她赶忙站起身,深怕沾满墨汁染黑的知了飞到身上,弄脏了衣服。
“佟晚,快出来一下……哎,怎么弄成这样了。”
正在屋里收拾房间的佟晚闻言立刻跑出来:“怎么来?小姐!”
说话间,刚才掉进砚盒里的那只知了垂死挣扎,扑扇了几下翅膀落在了卫云初刚才练字的宣纸上,印下几个潦草的图案后,像个无头苍蝇般从阳台落到了一楼。
佟晚帮卫云初查看了一下,还好她的白裙子并没有因为这次突发状况被溅上墨汁。“小姐,幸好你让得及时,不然这只虫子落到你的身上,将白白糟蹋这么好一身裙子。”
“不过可惜的是,我研磨了半天的墨汁就这样报废。”卫云初抖了抖被弄脏的宣纸,惋惜道,“我好不容决心练字,这么一弄兴致全没了,真是倒霉!”
说完,她趴在栏杆上朝一楼俯瞰,想看看刚才那个来捣乱的罪魁祸首到底飞去了什么地方,结果看却看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挑挺拔,穿靛青色长衫,正负手而立站在楼下朝二楼张望。卫云初来不及收回视线,和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紧张得喉咙发紧,脸颊发烫。
她脑子被一连串问号击得昏头转向:李浔怎么会出现在小南街?如果他是来看表姐倪虹雨月,可为何会在自己楼下?倘若他正巧路过,可为何会无缘无故朝楼上张望?
这时,佟晚见她目不转睛地朝楼下看,于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小姐,怎么了,你没事吧!”
卫云初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她还是清晰地看到了李浔上扬的嘴角,他似乎在对着自己微笑。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佟晚的问题:“没什么,我准备看它飞到那儿了!”
佟晚不放心,亦趴在栏杆上向楼下看去。
卫云初在没有勇气向楼下多看一眼,不过好在佟晚并没有发现楼下的李浔,或许他早走了,或许只是她刚才一时的错觉,错把楼下路过之人看成了李浔。
“你进去帮我把折扇找出来好吗?”
借故支走了佟晚,卫云初为的就是确认刚才是否看花眼。当她再次朝楼下看时,除了零星几个过路人,并没有见到刚才那个穿靛青色衣服的人。
要是离开了,可这边这条街前后好远并没有李浔的身影啊!难道说出现幻觉了?
卫云初突然想到了斜对面的蜀味坊,那家饭馆的掌柜倪虹雨说过,李浔是她的表弟,李浔突然出现在小南街,来看表姐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因为被沿街柳树遮挡,看这边这条街还算容易,可要看对面那条街就困难了,即便相距不过百丈远。倒挂的柳枝形成的帷幔把对面那条街挡了个严严实实,远远地只能依稀看到蜀味坊的招牌。
卫云初失望地回头,从佟晚手里接过折扇扇了两下,突然眼睛一亮:“佟晚,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到午饭时间了,我肚子都饿了。”
佟晚回答道:“现在巳时三刻,等一会儿就到午饭时间了。如果小姐现在肚子饿了的话,我这就去买饭。”
“你现在就去吧,还是老样子,去蜀味坊。”卫云初摸了摸肚子,装作一副很饿的样子,“哦,对了,你留意一下,看看掌柜倪姐在不在。”
佟晚一脸疑惑:“小姐是不是要带话过去?”
“不用了,你照我说的做就成,其他的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
对于卫云初来说,她和佟晚不只是主仆关系,更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和朋友,但自从离开了卫家,有很多关于李浔的小心思她不再愿意向佟晚提起。
那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那些患得患失的复杂心绪,如天边的云彩,总是不经意出现,然后不知何时又消失。于她而言,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无需说出口,即便这个人是佟晚也不行。
其实,她经常想起李浔,尤其是从倪姐口中得知李浔是她的表弟时。她极力想要逃离,想要撇清关系,但是命运弄人,总是会安排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卫云初有时想,要是李浔不是自己的堂姐夫会怎么样呢?自己有机会吗?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他们两个,一个站在山巅,一个低到尘埃,根本不在一个纬度。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阻止不了悸动的心。就像刚才,当她和他对视的刹那,她阻止不了自己狂跳的心脏。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趴在二楼阳台看到佟晚提着食盒出现在楼下时,激动的跑去楼梯口等待。与其说她等待的是午饭,不如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关于李浔的消息。
“可算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天知道,此时的她一点想要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佟晚一边把菜从食盒中取出来在桌上摆好,一边兴奋地说道:“我刚才看到了倪姐,但是她很忙,正在招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她看了看卫云初,邪魅一笑:“小姐你想不想知道这位客人是谁?”
卫云初已经猜出客人是李浔,但表面上仍然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倪姐的客人,又不是我们的客人,再说了我们可能根本不认识。”
佟晚憋着笑,但不再言语。反倒是卫云初有点装不下去了,她挑挑拣拣吃了吃了几口饭菜,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说那位客人到底是说呀?”
佟晚半开玩笑道:“小姐不是不感兴趣吗?那位客人我们的确不认识,但人长得挺英俊,我看到他和倪姐坐在一起喝茶。”
卫云初放下筷子,抱怨起饭菜的味道:“我说今天的饭菜味道怎么这么难吃,原来是老板招呼贵客,做的饭菜敷衍了事。”
“不跟你开玩笑了,是李浔将军。”佟晚语毕,观察起卫云初的表情,她明显看到她神色动了一下。
“倪姐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卫云初问。
佟晚突然想起来似的:“我走的时候,倪姐告诉我,让你有时间的话待会儿过去坐坐。说她有话对你说。”
“既然有话,为什么不直接让你带回来。有李浔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他是婶婶和堂姐那边的人,是我要远离的人。”
“小姐,我觉得李将军对你不错,你总不能一杆子打倒,全盘否定吧。就算其他没什么,至少他是你的堂姐夫。”
卫云初嗤笑一声:“你不会忘记前段时间谣言的事了吧?要是被堂姐知道,我即便是搬出卫家,却和李浔私下有联系,她们会怎么想,其他人会怎么想。显而易见,这无异于坐实了那个谣言。”
佟晚被说得哑口无言,想了片刻后道:“小姐说得有道理,怪我没想到这一层。”
卫府,傍晚,管家推门推开书房的门,卫其道正坐在书案后看书。
管家走到卫其道跟前,低声道:“老爷,你前段时间让我查访三小姐的事,我下去打听清楚了,三小姐她在小南街买了一套房子,现在住在那边还算相安无事。”
卫其道将手中的书合上,严肃地问:“有没有听说街坊邻里怎么说,可有人欺负她?”
“小南街的人都知道,三小姐是一位杨姓老板早年抱养出去的女儿,而这位杨老板在小南街那边家喻户晓,颇有威望,大家一听说是杨老板的女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位有钱的商人,对一位不沾亲带故的姑娘家这么好,不惜认她做女儿,认谁也会担忧起他的动机。
“依你看,杨姓老板此举的动机是什么?”
管家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卫其道是在为卫云初担心,怕她被人骗被人利用。“老爷尽管放心,三小姐和杨姓老板的女儿情同姐妹,加之姓杨的老板是出了名的善良仗义,我觉得他不至于有其他目的。”
卫其道叹了口气:“如此甚好,倒是我这个当亲叔父的显得过于无情无义了,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帮不上……要是让别人知道云初是我的女儿,该作何感想!”
管家犹豫片刻问道:“还有一件事,是我偶然得知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是不是也是关于云初的?既然是有关她的事,无论大小,最后讲出来。尤其是这个阶段,我最担心她出事,而不好的大事件都是由小事情发展而来。”
“我去小南街那边,意外撞到李浔将军,暗中走访得知,三小姐家斜对面那家饭馆的掌柜是李浔的表姐。”
卫其道站起身,眉头紧蹙,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之间原来是否相互认识?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
管家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我更偏向于认为这只是个巧合……住斜对面的街坊,三小姐和那位女掌柜认识属于情理之中,至于她和李将军有没有见过面,是否知道女掌柜和李将军是亲戚关系就无从知晓了。”
管家的话令卫其道再次显然了沉思,如往常一样,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时,他总是习惯性地踱步。
他从书案前走到管家身后,右手指在左手上轻轻地击着节拍。
管家在等待着他的决定:“老爷,是否要继续留意这一层关系?”
卫其道在他身旁停下,语气坚决地回道:“不当要继续留意,还要重点观察。他们之间已经闹出过不好的传言,虽然最后查实是别有用心之人编造的谎言,但不可否认,云初和李将军对彼此的印象不错。”
他接着说下去:“我相信李将军的人品,他已经和云蔷订婚,绝不会轻易做出对不起云蔷的事呢;云初呢,年纪小,脾气犟得像一头小牛犊,但我了解她,她是个做事有原则的人……可你也知道,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影响云蔷和李将军的婚事不说,一旦闹出去,卫、李两家的声誉将受到严重影响。”
管家颔首:“老爷,你的意思我懂了!”
卫其道最后交代了一句:“一定要按照查访,切不可让云初或是李将军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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