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一阵麻木刺痛,温热从指缝流淌,突如其来的击打让孟寒川剧烈耳鸣,头晕目眩。
眼前是模糊的人影,声音好似被薄膜包裹不甚清晰,但她能分辨出,眼前晃动的人是位女子。
“你是咳咳!”
视线渐渐清晰,同时记忆涌入脑海,洪水般呛得她一下子开不了口。
她是一名音乐诊疗师,片刻前,她刚刚准备去医院就职,却在路口被失控的车撞倒,再醒来便已身处此处。
从记忆中她得知,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家乐府中的同名琴师,而且,这位琴师似乎处境不佳。
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还未细想,肩上突然被人大力推搡,同时尖细的高声钻入耳中。
“一推就倒演给谁看呢?你不会还以为那些王公子李公子捧着你呢?”扶着发髻的女子居高临下看着孟寒川,眼底尽是玩味。
“昨儿孙府摆宴请了我去抚琴助兴,是你自己不愿去的,回来送了好些锦帛首饰,你又眼红上了。”女子语气讥讽,“我的绿竹金钗,你要是还回来我就不与你计较,不还的话......”
发间珠钗掉落,孟寒川扶着额头颤巍巍站起。
她在乐府,原来的孟寒川以曲风雅静吸引客人,一年前新来了一位温姑娘,所奏曲目皆为助情助兴的糜艳之曲,加之身段柔又会舞,来这听曲的客人争着请她过府奏乐。
渐渐这温姑娘的风头盖过了所有琴师,成为了这乐府里的名人,而乐府中其他琴师的曲风也渐渐与之相近,以此来吸引客人。
原身孟寒川认为此等曲风艳俗,不喜也拒绝跟风,原本喜好她曲风的客人也逐渐追捧起她人,加之这温姑娘故意带头排挤,一来二去,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今日姓温的故意来向她炫耀,言辞之间尽是嘲讽,甚至故意污蔑她拿了那所谓的绿竹金钗,这才惹得原身气急了,发生了推搡。
她抬眼看向温姑娘,后者衣着翩翩,只是发饰略有散乱,而她自己却被推倒,甚至磕破了额头流了一手的血,这么一比较,再加上穿越一事,她忽然带入了原身,怒火点燃,心中不甘。
大力拍开温姑娘的手,她挺直了身逼近一步,瞪眼而去:“什么金钗银钗,我管你得了什么赏,你昨日回来我只见了你一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的?”
温姑娘似是抓住了漏洞,眼中一亮,朝外大喊:“我可没说你偷啊!我知你心中不平对我有怨气,大家姐妹一场,我也不是怪你借去了我的金钗,只要你还回来,我不追究就是了,何必伤了和气呐!”
她这一喊引来了不少围观的小厮和其他琴师,他们纷纷驻足在孟寒川房门前,探来视线。
孟寒川拉回她的目光,与之理论:“话说得好听不伤和气,你今日上门就说我拿了你的钗,话里话外不就是暗示我偷了你的东西,何必还要遮遮掩掩地说?”
“再者,不是你推得我,难道还是那门框自己撞上来的吗?要说怨气,似乎是你对我有怨气啊,我还没追究你让我破相,你怎好意思平白追究我?”
温姑娘一把扯回袖子,对着外面围观者控诉:“你们看看,这孟大家不是一向清高吗,如今也开始拉扯起来了,好没脸面。”
这女人是在胡搅蛮缠,还故意用“大家”来讥讽孟寒川,听不懂人话的模样让怒气又升了一个档次。
这边的喧闹声引来了管事小厮,小厮又带了乐府管事。
管事还未露面,捏着嗓音的话先传了进来:“都围在这干什么呢,茶点不送了,还是茶水不用热了?一个个就会看热闹......”
来人大肚便便,半眯着眼打量一屋子人。
记忆中,这管事的鲜少参与评判琴师之间的摩擦,不仅如此,偶尔她们这些琴师还会给管事塞些酒钱,请他多推荐推荐自己。
原身曾经也塞过酒钱,只是姓温的来了以后,连塞酒钱都轮不到她了。
扫了眼门外人,孟寒川率先开口:“管事,您深明大义您来评评理,温大家......”
“嗯,丢钗之事我也有耳闻......”管事挺着肚子双手握于身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同为琴师,您好端端欺负温大家作甚?赶紧把钗还回来吧,外头这么多人看着,脸上不好看呐。”
他看似语重心长,但是孟寒川心中一噔。
带着帽子的小厮,他们神情烦躁,低着头对她们的争论充耳不闻,也不见有人关心她额上的伤。
而这温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中是隐约的得意,根本不像是被欺负的一方。
孟寒川在管事和姓温的脸上来回扫,心中压着火,面上却是笑着点头,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被气笑了:“好好好,你们既无证据,便是诬陷,不若直接上官府去,让官大人来评判理。”
“何必呢?往这里搜一搜不就得了?”管事皱了眉,朝身后几个小厮给去一个眼神。
立马就有数人冲进屋内,开始翻箱倒柜。
这简直是**裸的羞辱,她挡在自己的柜子前愤言:“我在乐府工作,不是卖给你们了,你们凭什么搜我的东西!”
“若不是心中有鬼,孟大家何必如此惊慌?”
姓温的站到一旁看着她的笑话。
小厮翻倒了她的妆奁,掀开了她的被褥,她抿着唇,沉下了目光。
她明白了,找钗只是借口,就算她有理也要经这一遭,而且更糟糕的是,若管事与姓温的一伙,那这钗会不会在她房中找到是个未知数。
转身抱起了自己的琴,她在本就不大的房间内开始用力挥舞。
“走开!都给我走!”
“哎哎哎!打什么人呐!”
被抡动的古琴虚虚打在小厮身上,她不知道痛不痛,但气声呼啸,若是被砸中了脑袋可要疼好几天。
从外挥动到内,她朝每一个翻动她的物件的小厮身上打去,这不顾形象的反击终是让他们忌惮了三分,退了几步。
横抱着琴,她撩开乱发,盯着管事问:“今日的戏我也是看明白了,你直接说要如何?”
“哎呦,莫不是温大家怕搜到什么?”
她越过管事呛声:“有你说话的份吗?”而后目光又回到管事脸上,“这钗只是个由头,你要我如何直说就是了,何必这么羞辱我?”
管事砸吧砸吧嘴,挺了挺肥腻的肚子,凉薄道:“孟姑娘,您这技艺实在配不上咱们乐府的名声,今儿也疯癫够了,收拾收拾,体面些离开吧。”
“呵,原来是嫌我不赚钱啊,您早说啊,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
她嗤笑了一声,又望向姓温的:“我就问你一句,你这钗在不在我房间里头?”
“搜了可不就知道了。”
“好。管事,我走,这些珠钗我也不要了,当做打砸这里的赔礼,我们的契就解了,我只拿走我的琴。温大家这事就过去了,彼此留个脸面,否则我一柱子撞在这,对乐府的名声也不好。”
她抵琴而立,绷紧神色,作出无畏之状。
“那可......”
姓温的还要矫揉几句,管事却是懂人话的,立马肉一横,赔笑道:“孟大家肯退让一步,我哪还有不从的理?”
一群人乌泱泱将她赶了出来,又乌泱泱回去。
背上本就不多的行李,转头时,孟寒川还能看见姓温的得意嘴脸。
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她咽不下这口气。
抱着琴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调琴弦。
音乐诊疗这个科目,音乐是必备技能,面对不同的患者可能用到不同的乐器,因此要学的乐器很多。
古琴她也有接触,抚着琴弦,她闭上眼沉下心,进入情绪。
拂袖,起手拨弦,琴声悠扬如水波,委婉却又刚毅,从这不起眼的角落渐渐向外散去,拂起一层一层涟漪。
小贩忽降低了吆喝,低头的行人下意识抬头,吃面的顿了一瞬,靡靡之音进入行人的忙碌中,若带刺的风声,迫使他们不自觉缓下手中事,寻找起琴声的源头。
婉转过后便是激昂,手指按着琴弦,似哑似吼。
与山间流水之风不同,琴音之中有股隐隐的肃杀之气,刚要慷慨却又被压制,被压制却又不甘。
交织又起伏的琴音,宛若被压迫的将士,有着不畏不屈的意志,听得逐渐靠近的行人皱起了眉。
这便是名曲,《广陵散》。
音乐能够传递力量,使人共情,此曲表达的便是反抗暴君的斗争之志,她要把孟寒川受压迫之情表达给在场的所有人。
即使白日喧嚣,琴声不足以广泛传播,她身前依然驻足了不少百姓聆听,疑惑也好,欣赏也罢,只教他们知道,孟寒川不是个技艺差的。
突然一个错音,她睁眼疑惑,而此时,乐府来人了。
“去去去,你已不是乐府之人了,少在这碍眼!”
几个小厮挥着手扯着嗓子来驱赶,原本听得尽兴的百姓眉头一皱,却也不敢多言,只是上一旁既看热闹也忙活着自己的生计。
她琴音不停:“我既不是乐府的人,那我在哪弹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小厮指着她,语气不耐:“找事是不是?信不信我砸了你的琴!”
三两人靠近了她,扬言挥起了手,作势要打。
周围的百姓看此情形,窸窸窣窣说着什么,频频望过来,让这几个准备打人的小厮迟疑了片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趁他们停顿,赶紧起身抱着琴,扭头就跑。
仓促间瞥到街头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的人似是望向这里,但待她投去视线后,那车里的人又很快放下了帷裳。
眨眼间她并未在意,只瞥到那人的玄色衣袖。
是夜,她用在乐府攒下的钱,浅浅租了郊外一处农屋,一人一琴独自对着烛火叹息。
额上的伤隐隐作痛,她不知原来的孟寒川是否还在,亦不知要如何回到自己的时代,只得撑着下颌,叹息着,无语着。
眼下既然没有办法,她只能先想办法在这里存活下去。
既然手上有琴,她便能靠琴师这个身份出去找个活计。
抚摸琴身,裂痕。
她心头一顿,仔细检查裂痕,背部两端各有一指长的裂缝。
细想白日,大概是她挥动古琴时磕碰到了哪,这才有了断裂之象。
现下她已落魄,若琴断,那便是真雪上加霜。
思索间,苦恼间,指腹抚着琴身,想到她不曾开展过的工作,忽然有了个主意,取了笔墨,绘出简易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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