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诬陷

“解释不清楚,我也不能给将军招惹麻烦!”

若真给都护府惹麻烦,她在金威郡哪还有立足之地。

她目光灼灼,盈满担忧。

裴叙避开她的目光,与她擦肩而过,去换了衣服了。

等沈棠反应过来,身姿挺拔的背影已越过都护府门槛,往事发地龙虎街去了。

沈棠疾步跟了上去,与裴叙并肩而行,“民女昨晚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报将军大名的,将军勿怪!”

“将军既然昨日在现场,也应看清民女下手极轻,绝对不致命!”

“还有,我砸章德明的地方在朱雀街,他尸体为何在龙虎街?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

沈棠越紧张,嘴里辩解的话就不由自主往外冒。

奈何裴叙腿长,跨步极大,沈棠在他身边跳脚像极了杂耍。

裴叙脚步一顿,沈棠一头磕在了他肩膀上。

那身躯跟石头做的似的,沈棠一阵晕眩,差点摔倒。

裴叙负手,冷眼看着她晕头转向,“你若想我帮你脱罪,就不要说废话。”

“可是民女说的句句属实……”

“三句!”裴叙手指比了个三,这已是他能忍耐的极限,“每日废话不可超过三句!”

“大人明察秋毫公正严明,民女……”

“甜言蜜语也算废话。”

裴叙剪断了她的话,无奈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沈棠张着嘴,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

裴叙说他会帮她脱罪?

他不仅不怪罪她狐假虎威,还要帮她?

奇怪!

沈棠眸光一亮,赶紧跟了上去,“将军若能为民女申冤,民女保证以后一定少说话!”

裴叙烦闷地呼了口气,歪头,一瞬不瞬盯着她,“加上这句,你今日三句已满。”

“可……”沈棠一个激灵,赶紧捂住嘴巴,将辩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差点噎死。

眼睛里面还全是疑问,又不敢问,憋得眼泪打转。

陆清宴实在看不下去,走到她身旁,解释道:“姑娘放心吧!我们正在找一个熟悉当地民情和语言的当地人做向导,你就很合适,所以你说你是裴将军的人毫无问题!非常准确!”

“我是……裴将军的人了?”沈棠不敢确信,指着自己。

“对!相信自己,没毛病!”陆清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倒回来交代沈棠:“裴叙这哑巴向来口是心非,嘴上越说不要,心里越是喜欢。所以,你尽管冲,以后定能平步青云。”

后面四个字发声格外暧昧。

沈棠倒没注意语调,只听到了四个字——平步青云。

陆清宴与裴叙交好,应该了解他的秉性,不会有错。

看来裴叙是喜欢她的烤馕的,只是不想承认。

那她得再接再厉继续无微不至地巴结,只要豁得出去,女首富不是梦。

*

三人各怀心事就到了龙虎街,街头乌泱泱全是人头。

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条本就人流量大的早膳街市,水泄不通。

“我夫哎,你死得好冤啊!那□□活该偿命!”

“□□狗仗人势,不得好死啊!”

……

人群中央嚎啕哭声此起彼伏。

“这哭的人正是章德明的夫人李氏,这妇人也算痴心,说是在此处嚎啕了一夜,不准任何人接近章德明的尸体,咱们的仵作根本没法接近,莫说解剖了。”陆清宴唏嘘道。

裴叙却笑:“你管这叫……痴情?”

“若真痴情,就不会把自己夫君的尸体放在人多眼杂的闹市口,供人观摩。我看她是别有用心,故意把事情闹大。”沈棠附和道。

裴叙意味深长瞟了她一眼。

沈棠才想起裴叙的嘱咐,咬了咬唇,“对不起,我话多了。”

“这不算废话。”裴叙道。

“啊?”沈棠茫然。

“裴大人是赞赏你说得对。”陆清宴看不惯两人打哑谜,帮着解释,又叹:“不管那妇人意欲何为,现在的问题是,一旦有人接近章德明,她就以死相逼,我们如何查清真相呢?”

“设法把人引来。”裴叙双目一眯,瞄准了李氏身边两个揉着眼睛跟着哭的孩童。

“还是我去吧!”沈棠忙拽住了裴叙的手腕。

她知道裴叙是想用孩子要挟李氏。

但若孩童再在裴叙手上出了事,事情只会发酵得更严重。

届时裴叙受舆论冲击,谁知会不会断尾求生,弃了她?

此事因她而起,她躲不开。

沈棠深吸了口气,走进群情激愤的百姓中。

纤瘦的背影挡在裴叙身前,明明看着经不起风雨摧折,却偏迎着风雨而生。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裴叙不禁凝眉,看了一眼被她触碰过的衣袖,玄色布料上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是不是觉得这姑娘外柔内刚,艳而不妖,如琼露回味悠长?”陆清宴摇着折扇,也望了眼他抬着的手臂,“是不是很香?”

裴叙不动声色拍了拍衣袖,“她手上的汤汁没擦干净。”

陆清宴:“……”

另一边,沈棠刚现身人群,即刻引起了群众的注意。

愤慨的百姓朝她扔菜叶子,“就是你这□□!不安分守己待在后院,偏要抛头露面,勾引男人!不要脸!”

“章老板可是我们金威郡的大善人,她狐媚勾引也就算了,事后讹人家银子不成,恼羞成怒把人杀了,婊子就是婊子!”

……

章德明装得人模狗样,逢年过节常施粥,百姓们把他当善人。

李氏自然知道她夫君是个什么货色,更知道章德明梦里还色眯眯叫着沈棠的名字。

此时有人撑腰,李氏把藏了多年的深闺怨气发泄出来,啐了一口,“我夫君本是老实本分的人,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搔首弄姿的□□,才丧了命!你这种货色,死都便宜你了,合该侵猪笼骑木驴!”

若放在平日,沈棠得好声好气大事化小。

可今日之事,明显冲着她来的,她倒也不必再装得柔善可欺,叉着腰,深吸了口气,“你男人老实本分,能强抢村头王老伯的闺女做妾?能出入青楼染了一身的花柳病?能大半夜跑我门前堵我一个孤女?”

“你、你胡说八道!”

“男人色心泛滥,你不责怪自己男人,反倒将锅扣在不相干的女人头上,可真的贤内助呢!”

“你、你……”

李氏舌头打结,沈棠却步步紧逼,“还有啊,章德明一身烂病、肥头大耳,哪家正经姑娘想不开勾引他?”

“你、你……”

李氏说不过油嘴滑舌的沈棠,气血上涌,拎起身后摊贩上的瓷罐,砸了过来。

沈棠连连后退。

然李氏已经失去理智,将瓷器接二连三抛向沈棠。

瓷器如雨落,呯呯嘭嘭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片划破沈棠的脸颊和衣衫,顿时落下数道一指长的血印。

“不要脸的□□,去死!”李氏举起一只酒坛,猛地砸向沈棠。

沈棠瞳孔放大,可她被看热闹的人围着往前拱,避无可避。

眼见酒坛就要爆头……

嘭——

酒坛爆裂声响彻热闹的人群,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沈棠惊恐地缓缓睁开眼,裴叙挡在她身前,以后背挡住了袭击。

玄色衣衫染透,领口处隐约可见溅出来的血滴。

裴叙闷哼一声,一个趔趄。

沈棠赶紧伸手去扶,“裴、裴将军……”

裴叙压了下手,避开了她的搀扶,并朝不远处的商铺使了个眼色。

沈棠刚刚与李氏争吵时,裴叙的人已经趁其不备转移了章德明的尸体。

仵作正在商铺房檐下验尸。

裴叙随意撕了块衣摆,绑住臂膀上的伤口,带着沈棠往房檐下去了。

侍卫持刀将此间商铺团团围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却不散,伸长脖子往尸体处张望。

仵作简单给尸体做了个检查,发愁地摇了摇头,“回将军,初步检查无法断定死因,必须剖尸。”

“我看你们是想毁尸灭迹!”李氏跌跌撞撞挤进了人群,高高举起染满血迹的黄土砖道:“我夫君身上就那么一个伤口,是被□□砸的,人证物证俱在,剖什么尸?”

“对啊,我等昨晚跟章老板一起喝酒,是沈棠先勾引章老板,后装作被强迫讹钱!”

“这女人还扬言她是裴将军的人,谁不给钱就给谁好受!最后竟嚣张到公然砸死章老板。”

“裴大人,你乃父母官,难道要见色忘义,包庇这□□?”

……

昨夜与章老板一同作乐的地痞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真真假假,叫人辨不清。

这种民心所向的情况下,裴叙不判沈棠,就会被扣上徇私舞弊的罪名。

若换做从前的李飞,定会把沈棠直接拖去菜市口斩首,堵住百姓的嘴。

沈棠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偷偷瞥向裴叙。

他蹲在尸体旁边,面无波澜,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关。

沈棠见他要翻转尸体,忙上前搭了把手。

他的手指拂过尸体后背被沈棠砸开花的伤口,指尖轻轻碾磨干涸的血迹,“章德明身上确实只有这一个伤口,且就是致命伤。”

裴叙是尸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对伤病死比仵作更敏感。

可这话却叫沈棠霎时面无血色,“不、不可能吧!我打伤他的力气真的不大!民女连老鼠都不敢捉,何况杀人?”

她细碎的声音在裴叙耳边环绕,裴叙无奈瞥了她一眼,随即翻开被砸烂的腐肉,血淋淋的,隐隐泛着酸臭味。

“这、这也不致死啊,他那么胖……”沈棠舌头打结。

忽而,话凝在嘴边,定睛一看,砸伤的皮肉下还有一个小小的牙印,“蛇咬的?”

裴叙“嗯”了一声。

沈棠长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你有话不能一次说完嘛?大喘气的。”

“嗯?”裴叙轻掀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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