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蔡先生说得也太难听了,咱们远在千里之外,遇上要紧事,哪儿来得及同他商量呢,他不体谅夫人苦衷也就罢了,还至于写那~~么长一封信说教嘛。”苓儿攒眉苦脸,一面心疼不知内情的蔡先生训斥自己主子,一面也不禁对信上所指之事有些后怕。
赵宸玉看过信,心情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反而笑嘻嘻将信收起,宽慰道:“这么大的事,老头子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不正说明他心里十分记挂我们么?”
苓儿想了想,又道:“也是,蔡先生这些年为了南凌呕心沥血,看着都苍老了不少。夫人到京城还不足一年光景,就收了李谦这样的能人,换谁都会担心的。”
“嗯,既然蔡先生的第一封信已经到了,想必第二封也已在路上了,咱们再耐心等几日罢。”
苓儿不解道:“什么第二封信?夫人怎么知道蔡先生还会写第二封信?”
赵宸玉道:“他已离开顾柳山庄,与李谦不过一山之隔,以他的性子,哪能这么放心李谦,所以定会亲自去探他的底,到时不论信与不信他,他都会写信来告知我。正好,那日我与李谦在城外驿馆匆匆一见,还未曾建立起联络网,对他在云州所行之事掌握不深,若蔡先生亲自来信说明,我倒更放心些。”
......
赵宸玉所言不错,又隔了几日,蔡先生传来的第二封信果然如期而至。不过这次的信中,他倒是一反常态,前八页都是夸赞赵宸玉如何慧眼识人,如何当机立断,又盛赞了李谦办事老成,有经世之才,溢美之词满满当当......后八页则详详细细将他在云州所见一一禀来。
原来他在写过第一封信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云州。据云州栖风阁所言,李谦一到云州,便大刀阔斧地开始查办云州知州和云岈县令勾结连山寨,私开云州铜矿与凌州黑癸矿的重案。
他本就知道铜矿与黑癸矿一同冶炼,便能化铜为“金”,上回云州之行又探到了两座矿的具体位置,此次出行,他还带了已经认罪的连若陵,根据他的口供,仅仅七日便将一众已经藏匿深山的采矿之人抓捕归案。同时,为免许参良狗急跳墙,又以督视云州军旅为由卸下许参良兵权,禁于府中。
至于假金藏匿的地点——凌州节度使府,李谦也分派了一路人马,在他们将物证销毁前便将府里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
人证、物证,无一缺失,行事可谓雷厉风行、滴水不漏。
最重要的是,待他手起刀落,将云州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之后,他便毫不迟疑地去了“丝凌居”。
早早等在“丝凌居”的蔡相,起初并不信他。可等他从怀中掏出一薄一厚两本奏疏,摆到他眼前,他才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有所改观。
薄的那一本,是他拟好的,上奏大郯皇帝的云州案情奏疏。
而厚的那一本,则是以臣子名义,上奏给找宸玉的。
这份奏疏,记载的案情比给朝廷的那份更为详尽,除此之外,里面还列出了他对南凌复国大计的数十条谏言,字字句句均发自肺腑,仿佛一直以来尽心尽力辅佐她的,是他。
蔡相细细读起这份奏疏,书案边香炉冉冉升起一缕轻烟,随着卷中字里行间的真挚,将他的眉头舒展,也将他的心头舒展。
品过良久,他才道:“这些都是你写的?”
李谦道:“李某才疏学浅,苦思数日,才写出些狂妄之言,但愿能帮助殿下一二。”
“狂妄之言?老夫倒觉得,你这几条谏言,是为政箴言,当重之践之,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南凌势力何其微弱,而你身为郯国重臣萧相公的学生,前途无量,难道当真为了个女子,愿与我等同谋?”
李谦面色一沉,道:“李某投诚,六殿下是一个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我虽身为郯国之臣,却看不到郯国的希望,太子秦燮当道,朝堂已然成了他的一言堂。老师辅佐大郯三代帝王,功在千秋,可在太子眼里,却是个冥顽不灵的愚昧之辈,我上书的这些大臣名单,哪个不是被太子一党打压,不是流放就是贬官?秦君八位皇子,最早的大皇子幼年便被太子暗杀,余下的惠王、勤王、廉王,均是未及弱冠便被送往偏远之地,封了个不上不下的亲王,从此连回京的机会都没有,也只有年长一些的英王早早搏了个圣名才得以留京,可即便留京,不也处处受他掣肘,纵有满腹才干却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更别说尚在襁褓的其他两位皇子,连能否活到长大的那日,还是未知呢。”
“蔡先生,李谦愿意倒戈,是因为我只想辅佐明君,而这位明君,便是南凌的公主殿下。”
蔡相听罢,不由地沉思片刻:“但你书中所言,想要回京后奏请秦征,准你任云州知州,这又是为何?”
李谦道:“此番回京,秦征定会对我加以封赏,老师也会举荐我升任大理寺少卿。可留作京官,只能帮殿下谋些小事,发挥不了大用。是以李某认为,留在云州,即便官阶比不上京官,但胜在手握兵权,另外,云州与南凌一山之隔,南凌百姓自十一年前归入郯国,却未曾有一日与郯国百姓一样,受到同样待遇,不是被欺压便是被强掳为奴开采黑癸矿。若我留在云州,也能对南凌百姓照拂一二。”
蔡相不禁随着他的所言陷入沉思,的确,李谦此番一举肃清了云州官场,还连带将凌州节度使羁押,对饱受欺凌的南凌百姓来说,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郯国三十六州,三十五州均已设立知州代替节度使一职,唯有南凌,在成为凌州之后,仍保留着节度使,并且由节度使掌管开采黑癸矿一事。为了霸占南凌独有的黑癸矿,秦征更是给凌州节度使许了特令,专门开通了一条运送黑癸石的路线,但凡是黑癸石入京,沿途均不设岗查验,这也是为何许参良将假黄金藏匿至陵州节度使府中的原因。
假金随着黑癸石一同被运往京城,一路畅行无阻,只是这些年来,南凌方面只是查到了太子暗中指使许参良等人用假金调换真金,贿赂朝臣,笼络人心,却不知他是如何调换,又将运往京城的假金藏在何处......
而在李谦查明的奏案中,这些内情被详细记录进了给赵宸玉的那份,毫无保留。
眼下,李谦二话不说斩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又自请替赵宸玉拿下云州,守护南凌百姓,还费尽心力写了厚厚一摞的忠谏之言,列出了十多个可用之人,献言献计,知无不言,其忠义之心,日月可鉴。
想到这里,蔡相堵了好几日的一块心结总算解开,当即提笔,写下了传给赵宸玉的第二封书信。
“李谦想留在云州?”赵宸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信中所言,对李谦的这个想法有些意外。
苓儿眉心一蹙,道:“他不会是听说夫人想将六殿下安置在云州,就想赖在云州和她长相厮守吧?”
赵宸玉不禁失笑,摇摇头道:“你对李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偏见呀?他哪里是那般眼界狭隘之人呢,儿女情长固然重要,可胸中抱负一样重如泰山。我倒觉得他这个提议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的确是个好主意,我军这些年,不是藏在顾柳山庄就是游离于烟凉河一带,连个安全的落脚之地都没有,若是云州能将收为我们的地盘,倒真解了我一个难题。”
她继续往下看去,忽然,信中一行让她心底为之一震的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铜石所炼的假黄金,被运往京外怀璧寺......”
又是怀璧寺?!
赵宸玉手心一阵冒汗,下意识地将手中纸张捏紧了几分。
怀璧寺,刚刚查明是护国公炼丹的地方,现在,连云州的假金也进了怀璧寺,这个怀璧寺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难道,伽蓝殿里的密室,除了丹房、冰室、还建了金库?到底是什么人,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建起如此庞大的工事?
负责督建京城内外工事的,是工部,工部......赵宸玉心底猛地一颤,脑中飞速回忆着什么。
工部,她在哪里见过工部这两个字?她努力回想着,一颗心不禁跟着狂跳起来。
忽然,她双眸一瞋,想到了什么。对了!是秋兰序送来的那份进出怀璧寺的名单里,工部尚书的管家,也曾出现在那份名单里,他在那一日,去过怀璧寺!
想到这里,赵宸玉不禁冷汗涔涔,原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她还是太天真,这么轻易便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个细节。
工部尚书若参与了伽蓝殿的密室改造,那他与护国公又是什么关系呢?赵宸玉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就连最初他们所调查的,太子利用假金,向朝臣行贿这铁板钉钉的事实,也不禁起了几分怀疑。
京城里,怀有秘密的,到底还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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