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
皇上最惦记的就是他那大龄未婚的小叔叔，和世代为将至今却血脉单薄的颜家独女，这两人的婚事。因此，赴宴当日，亲自派了马车迎接二人，务必进宫相亲。
万一，有看上的呢？
陈璟心想，露个面就溜。
宴会比往年更为壮观，今年适龄的贵女增多，宴上明显阴盛阳衰。
周银繁一眼在人群中看见陈璟。
他穿一身赤色金边锦衣，那锦衣上的纹路精致而华贵，显得他严肃正经，不好亲近。但还是有女眷大着胆子和他说话，陈璟只是淡淡地回应几句，不苟言笑又冷漠的神情顿时吓跑了不少姑娘。
他目光四扫，眼神急切，像在寻着什么。
周银繁瞧着他身边没别人了，才莲步轻移走过去。
陈璟没注意她过来，他低声问身旁的陈渣，“你见着颜云楚了吗？”
陈渣四下看看，摇了摇头。
“颜将军啊。”周银繁靠近前，温声说，“我刚刚看见她好像往宫门去了。”
颜云楚确实打算离开，不料中途有个人阻碍了她的行动。
薛文秀，薛尚书之子，殷都城四大才子之首，连坐三任殷都第一美男子之位。
在宫门与她撞上了，并意外地主动同她打了招呼。
当得起美男子之称，他的确长得好看。与陈璟的俊气不同的是，他的容貌只能用美来形容，那眉眼如画，肌肤如雪，加上善文养墨造就的温润书生气，这种美更让人雌雄莫辨。
“颜将军是要出宫吗？”薛文秀彬彬有礼微笑着说，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宫宴马上要开始了。”
颜云楚已得知，皇上亲自派车接她入宫，为的就是撮合她与薛文秀，不免心中好笑，她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文弱书生。
颜云楚转身向宫宴那方，说：“是啊，快开始了，薛二公子怎么才来。”她的脸上带着敷衍的笑容。
薛文秀微笑着说：“本是为颜将军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快出门了又觉得不妥，临时换了，耽误了些时间。”
颜云楚快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说：“无功不受禄，我也没为薛二公子准备什么。”
薛文秀愣了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听出她话中婉拒的意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来到席上，他与颜云楚的位置被安排在一处。
薛文秀注意到，她一落座便急切地四下寻着什么。
陈璟与她的位置相隔甚远，两人都在张望着。两道目光在刹那间隔空交汇，颜云楚起身，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周银繁余光瞥见她走来，赶忙恭敬地问候了声。
颜云楚颔首：“郡主，和我换个位置吧。”
偶像开口，岂有拒绝之理！再说，她也不想被安排与陈璟一对。风绸哥哥是好啊，可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周银繁一溜烟让开了位置。
陈璟举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看来今日，我们都得在这儿耗着了。”
稍坐近些，颜云楚看着他说：“反正有美酒美人相伴，宴席结束再走也不迟。”
陈璟看了眼宴会中央婀娜多姿的舞女，回头说：“你向皇上请了赐婚，如今这样的安排，你应该明白，我爹和皇上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颜家旁支没有主流的那股血性，且多是生意人，颜家如今只能指望颜云楚，大应军队也指望着颜云楚。
她一旦选择嫁，而非娶，将来势必从战场上退下来。嫁给别家尚且如此，更别说嫁入恒王府。恐怕进门当日，便是退伍之时。
哪怕她能继续领兵，时常陷入生死未卜的境况也是所有夫家的忌讳。
颜云楚一介女儿身，皇上最不担心她手握重权，会有异心，自然也不会为着牵制她而干涉她的婚事。
但唯独恒王世子，不可相配。
恒王世子的辈分比当今太后还要大一辈，是正统嫡亲血脉，且正值茂年。倘若与手握兵权的颜云楚成亲，势必成为隐患。
应朝不缺将士，缺的是像颜云楚这样天生的将领。
除非极其必要，否则，皇上不会轻易放她退居幕后。
这些，陈璟清楚，他相信，颜云楚也清楚。
颜云楚直接持着酒壶仰头灌了几口，豪迈地说：“皇上这会儿看着我们呢。你放心，他会改变主意的。”
陈璟闻言望去，果然看到皇上面朝这边，正和旁边人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
“面具带了吗？”颜云楚问。
“怎么？”陈璟一脸疑惑。
“要派上用场了。”
果然，四下灯火忽然熄灭，昏暗的夜色里，只见周围的人各自慌乱地摸索着什么。
陈渣忽然在耳边说话：“世子，快把面具带上，跟我走。”
他取出戴了，不解道：“现在要做什么？”
陈渣重复了一遍请帖中的内容。
因为并不在意，所以陈璟没有好好看请帖。他现在总算知道颜云楚为何给他面具了，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灯火再次点燃，所有人都换了位置。
太监的声音响起：“请诸位贵人，在半柱香之内找到一个人，两两组队。”
陈渣不知道跑哪去了。
有人要与他组队，陈璟果断拒绝了，在人潮中四下寻着。
颜云楚会不会趁这时，跑了？
“时间到！”太监敲响铜锣，尖声说，“请还单着的贵人上前来，抽取红绳。”
今儿这几出，是非得把单着的全凑对儿了不可。
剩下的没有几个，瞧着身段气质都不像颜云楚。
在大太监的引领下，每人各拽了红绳另一头，手摊开时，握住同一根红线的则为一对。
陈璟看见红线对面是个男人，一把将面具摘下，叫住了忠德公公。
“世子您这手气哟。”忠德哎一声，恰好看见有个女子没牵红绳，立在一旁，忠德将陈璟的红线给了她，又觉得哪里有问题，拍下脑袋，“不对啊，人数明明刚好能凑对。怎么少了一个呢。”
颜云楚，她走了！
.
今夜的殷都城热闹非凡，街上行人如织，皆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红绸树旁，河面上漂浮着众多花灯。
陈璟远远地瞧见，一位身着紫纱绸绣衣的女子亭亭玉立在岸边。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别着一支兰花发钗。
她面朝河心，河面的光辉轻柔地洒在她面颊上，那柔黄的灯火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将她原本疏离冷艳的眉眼暖化得柔和而动人。
这一刻，陈璟忽然心有所悟。
颜云楚，根本无需成为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她从来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兰秀，她只是，也只能是那遗世独立、与众不同的存在。
“你来得有些晚啊。”
颜云楚的余光早就扫见了他，见他少见地失神发呆，心中觉得有些稀奇。
她还特意回府换了身衣服，等了片刻，陈璟才赶到。
陈璟慢慢地走近，道：“行，你赢了。孩子跟你姓。”顿了顿，他恶意地笑了一下，“至于我爹同不同意，这我就做不了主了。”
“你倒是把我拿捏得很死啊。”颜云楚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好吧，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不过，”
她抬眸直视陈璟的眼睛，“你得让我咬一口解气。”
陈璟眯了眯眼，“就，这么简单？”
颜云楚勾唇轻笑，“你敢不敢？”
陈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岸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上还有不少人在隔岸观火。
反正他也带着面具，她露着脸都不在乎，陈璟更是放宽了心，说道：“你来啊。”
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她却全然不闻不问。墨色的眸中，只倒映着陈璟硬朗的下颚线，和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颜云楚跨前一步，抬手一晃，陈璟迅速躲过去，以为她要摘面具，但她只是用手遮住了他的眼，仰头靠近他的颊边。气息从上到下一路铺洒，陈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调侃道：“你想亲我？”
呼吸继续下滑，最后落在脖间，颜云楚不再停留，露出洁白的虎牙，猛地一下咬住了他的喉结。
只短暂的一瞬，舌尖抵着轻扫，感受那坚硬又脆弱的小山丘似乎颤抖了一下。
在他的手推过来之前，颜云楚撤身后退到安全距离，笑容里透着明显的坏意。
陈璟本以为她真的只是咬一下，最多，最多亲一下……还真是小看她了，大庭广众之下，简直伤风败俗。
他伸手摸了下脖子，四周看向他们的人更多了，交头接耳地谈笑着。
“我说咬你，又没说咬哪里。”颜云楚耳尖微微泛红，面上却平静如白雪，她继续靠近，肆意地说，“也没说只咬一下。”
在陈璟惊诧的目光中，她抬手绕到他的后脖，垫脚亲了上去。
舌尖变成勇猛的战士，缠绵追逐。两人都似无师自通般，舌尖灵活地扫过贝齿，交锋之间滋生出甘甜醇香的津液，那香杂着酒味和薄荷的清醇，让人愈发着迷。
隔岸观火的百姓惊呼助兴，但两人几乎忘却了一切，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个面具，真的很碍事。
颜云楚的手向上移，这次她是真的打算摘掉陈璟的面具。
刚有动作，便被陈璟捉住手，五指扣进她指间。颜云楚略顿了一下，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瞬息变成她落于下风。
晚风拂过河面，留下层层皱缬的波纹，墨色的发在风中忘我地交缠。
当日夜，宫中传来圣旨，召颜云楚进宫。
.
次日清晨，陈璟在房中用过早膳，正准备出门时被陈渣拦了下来。
“世子是要去找颜将军吗？”陈渣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璟撇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出门去，说：“我爹让你问的？”
陈渣紧跟在他的脚步后面，“王爷今早看邸报，知道了昨天的事，很是担忧。”
瞬间明了陈渣口中‘昨天的事’是什么，陈璟皱起眉头：“那邸报上写的是我？”
“报上只写着神秘面具男子，但城中的小道消息……都说是颜将军和你。”陈渣说得委婉含蓄。
世子在殷都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稍加熟悉的人都能轻易看出那面具男子是他。没这么写，只是因为不敢得罪恒王府。
陈渣顿了顿，说：“世子，你和颜将军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这么突然……”
虽说近来世子与颜将军关系缓和，但也不至于突然就到了能当街**的地步啊！
“我要娶她。”陈璟淡定地说着，脸上却恶意地笑了一下，“娶回来，放着，让她独守空房。”
这……
果然还是他熟悉的世子。
他就说前前后后积下的恩怨，世子怎么可能摒弃前嫌一笔勾销。只是这代价未免有些大。
陈渣说：“世子，婚姻大事……你这是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啊。”
“你懂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能三夫四郎吗？她若是守不住空房，大不了休书和离，这嫁过一夫的女子和娶过一妻的男子，谁损失更大？”
陈渣听懵了，高挑的眉头渐渐下放，语气中满是震惊，缓缓吐出几个字：“高，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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