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彻刚起身，就被侯府小姐叫住：“王爷！怎么就走了？”
宝康侯把这个女儿当眼珠子疼，她穿得金贵，瞪了眼温之蓝就跑过来，仰头看着李行彻，“说好了一会儿去马场的，一会儿我要府上的马车送你回去。”
李行彻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脸色也沉下来。
徐惠君委屈地瘪了嘴，她喜欢李行彻的皮囊，却也知道他不好惹。
“那你要记得来找我……下个月就是我的结业礼了。”徐惠君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李行彻跟在温之蓝身后，手指绞紧了衣裙。
温之蓝以为李行彻被留住了，她呼出一口气，自己走出大门，看了眼手里的酒，心情却好不起来。
“我看看，我看看！”柳声声把酒坛抢过去，看见酒坛上印着黄印，“嚯，这就是皇室印章！果然是贡酒，香！”
柳声声还想说什么，扭头看见温之蓝身后跟着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温之蓝这才发现李行彻也走了出来。
男人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追上来，他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仔细看脸上有潮红。
醉了的样子。
“我就先回去了，马车留给你，我自己……对了！子南在那里！我和他一起回去了！”柳声声赶紧说，想了想，把酒坛放在马车上，“你带回去吧！”
温之蓝没来得及说话，对上李行彻的眼神，她叹了口气。
“上车。”李行彻对她说。
温之蓝才不理会他醉了没醉，撩开车帘走进去。
撩开帘子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香味扑在李行彻面上，他被风吹得闭上眼睛。
温之蓝今日穿着一身便利行动的衣裙，不像贵族那些穿着礼服，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是李行彻觉得怎么都好看。
“好香。”他喃喃道。
温之蓝皱眉，“什么香？”
她刚说完那这句话，马车往前走了几步，面前凑得极近的人往前凑了点，两人的鼻尖相触。
温之蓝闻到了一股酒香，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一张俊颜缓缓放大……
“哗啦——”
李行彻这下酒醒了大半，他看着自己周身，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温之蓝的眼神。
温之蓝眼睛红红的，捂着唇，冷漠的神态有些龟裂。
他倒在马车里，整个背摔得疼痛无比，“痛……”
“滚出去！”温之蓝大骂，一脚踹在李行彻腹上，她手摸上腰上放着的短刀，狠狠拔出来。
“别逼我动手，清醒了没？”温之蓝忍着气，唇角有些血迹，她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李行彻点点头，“醒、醒了。”
温之蓝确定他不会再靠近，正要把刀收回去，却没能收得动。
李行彻精准地握住了那把刀。
她惊恐的神色映在李行彻瞳孔中，面前坐着的人抬着手，一柄短刀横在两人之间。
她对血液的味道很敏感，瞬间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而面前的人还往前走了一步。
短刀锋利至极，扎在李行彻的胸口上，前不久才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流血。
温之蓝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她顿了顿，松开手。
“李、李行彻，你真无耻。”
“不叫我逍遥王了？”李行彻捂着胸口，指缝间猩红的液体流出来，空气有些稀薄。
“弄脏了你的车，对不住了。”他吐了口气，说。
温之蓝咬牙，再开口声音有些艰难，“真的对不住就赔我车，解释啊！而不是道歉，谁要你的命！”
恰好这时马车停下来了，温之蓝掀开车帘，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只是三年的忍耐，这一挑开了一个口子，就怎么也愈合不好了，无穷尽的思念和酸涩涌出来。
像一个浸了水的棉棒，重而沉地敲在她后脑勺上，直到将她打倒在地。
夜里，温之蓝收到了信件，是噩耗。
青宁城那个脆弱的堤坝塌了，困了十几名工人在下面，胡人的残余部队和青宁城的守城军队发生了一点摩擦。
青宁城如今是皇室军队和青宁军在共同驻守，但是没有温之蓝，多少还是没有主心骨。
果不其然，天都没亮，房门就被敲响了，温之蓝很快过去开门。
柳声声一看就知道，温之蓝一宿没睡，她自如地撩开帘子躺上床。
“你回去，你必须回去。”柳声声斩钉截铁地说。
温之蓝叹了口气，她挂念青宁城，那是她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土地，才换来今天青宁城稍微好一点的生活。
她带军击退胡兵，不是为了加官进爵。
“我今日会再次上请回青宁，一刻也等不了了。”
出门的时候，天上下了濛濛细雨，晨光熹微，被连绵的冻雨笼罩得透不过来气。
温之蓝嘴里呼出一口白气，看向城墙。
巍峨的城墙与她在青宁的想象完全不同，这种窒息的感觉，压得人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幻想中的燕京，应该是宏伟的城墙，强盛而可靠的朝廷，这样才值得她披荆斩棘。
但是如今……
“吁——”车夫回过头，对温之蓝说：“将军，前面正是长公主的轿撵。”
温之蓝看了眼那前头金玉满堂的轿撵，走下来，行了个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北风簌簌地吹着，温之蓝一动不动地行礼，她没见过这位公主殿下，也没听说过什么传言。
过了会儿，等到温之蓝的手脚都有些冰凉，轿帘被从里面撩开，一只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伸出来。
随着轿帘拉开，里面的女人说：“平身。”
温之蓝这才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样一张脸，姿容稠丽，娇而不媚，姿态万千，一看就是皇家出身。
细看，下半张脸和李行彻有些相似，但是更加亲和优雅。
温之蓝的头更低了点，“公主殿下，卑职温之蓝，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素怀没说话，看见了温之蓝身上的衣着，是朝圣的礼服，是特地为了温之蓝定做的。
如今朝堂上没有女人，听说这位女将军是当朝第一位可以上朝面圣的女子，这礼服也是开天辟地第一件。
“你要进宫面圣？”李素怀略带艳羡的目光落在那件礼服上，又看向温之蓝的脸。
很漂亮的长相。
“是。”
李素怀没多说，让温之蓝的马车走在前头，她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对身边的女官说：“去看看她面圣是要说些什么。”
*
进了宫，在章印太监的指引下，温之蓝走进了皇帝的书房。
书房里，陈设很是华贵，书本很厚，一摞一摞地放好，她静静地等在房中。
今日没有面朝，因此李赢辞醒得很晚，也没有人敢叫，温之蓝早起没吃什么，很快就饿得头晕眼花的。
直到门外传来一点动静，她倏然睁开眼睛，就看见李赢辞抱着一个人走进来。
“温将军，坐。”李赢辞笑着给她赐座。
温之蓝这才看清，皇帝怀里抱着的女子衣衫不整，满面娇羞，她迟钝地反应过来。
“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温将军呢，果真不是凡人，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那女子说，说完又娇嗔地埋进李赢辞怀里。
温之蓝不敢多看，两人之间的情意浓浓，令她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今日不早朝，就由着她胡闹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李赢辞说。
“陛下，臣恳请带军回青宁，昨夜收到来信，青宁城受胡兵骚扰，回去一事，迫在眉睫。”温之蓝语气沉重地说。
李赢辞没理会，和怀中的女子打闹了一番，才说：“温卿，你说你是何苦呢，边防现在有皇室坐镇，你就好好待在燕京享乐几年，看看这盛世大宗！”
温之蓝愣了愣，抬起头来望着李赢辞，她不明白，说好的几个月就离开，现在怎么……
“朕已经给你的部下下旨，让他们先一步回青宁，你就留在这里，不用再回青宁了。”
温之蓝顾不上那么多，刷的一下站起来，“皇帝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已经下旨，回青宁，这几个零散的词语在温之蓝脑海里组成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中计了。
在她出门的那一刻，或许圣旨就已经到了她的府上，由剩下的部下带领青宁军回去，而她留在这里。
“陛下……”
“朕意已决，上回朕问你，有没有婚嫁，既然你没有，而后宫空虚，正是需要扩充的时候……”
李赢辞还在说什么，温之蓝已经听不清了，她耳朵里一阵阵的轰鸣声，令她神志不清。
而那个女子还在说“以后就是姐妹”一类的话。
温之蓝突然意识到，进京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她一个手握兵权的女人，还妄想上阵杀敌。
在皇帝眼里，她只是一个筹码。一个用来制衡青宁军的筹码。
她脚步沉重地走在皇宫中，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
李赢辞也没有在意她的失礼，静静地等她出去。
他看着远去的人，眼神落在温之蓝腰身上，缓缓勾起唇角，笑了笑。
李赢辞表面上是风光霁月的君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耻，不择手段，觊觎自己的姐姐，又追杀自己的弟弟。
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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