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怀疑

此话一出,车厢内又是一阵沉默,只听得见马车慢悠悠走在青石板路上的踢踏声。

沈兰昭自知有些理亏,还在心中默默组织言语,嚅嗫了几下还是没开口。

过了半晌,还是江子衿先开了口,语调中无奈又带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丢簪子事小,你受伤事大,那簪子没了便没了,大不了我再重新做一支。”

沈兰昭听了这话更是心生惭愧“当时一时情急,我身边又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顺手拔下簪子便朝他刺过去了,再后来就……你也知道,现如今那蛮人恐怕已是不在了。”

江子衿又恢复了往常温和的样子“无妨,你没事便好,下次切记不可莽撞,无论如何还是要以你自己的安全为先。”

沈兰昭应道“我明白的,只不过事关锦川城的安危,蛮人又奸诈狡猾,我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只不过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若是能抓住他好好审问一番,也许就能知道更多了。”

甚至是当年苍岭之战的个中细节也说不准能查出什么来。

这么想着,沈兰昭不免又陷入一阵惆怅,微微叹息向后一靠。

“这事急不得,往好处想些,起码我们阻止了今日上元节城内发生暴乱。”江子衿宽慰她。

“不过哥哥,我总觉得那周茂有些奇怪。”沈兰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腾的坐起来,却不想一下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倒吸了口凉气。

之前还沉浸在案情的紧张中,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此时一松懈下来这伤口越发的疼。

见她这副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江子衿不禁皱眉撩起车帘看了看车窗外说道“快到了。”

沈兰昭便继续说道“之前便听哥哥说周茂此人不同于其他商人,我心中好奇,方才你们在那里作画时,我便观察了下。”

她右臂受了伤便伸出左手到江子衿跟前“你瞧我的手,因为常年行军打仗需要手握兵器,虎口处有许多的茧便是手持兵器训练时留下的,可我方才问他他却说自己只会些普通的功夫,并没有多练,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商也不需要挑水砍柴,那他这双粗糙的手到底从何而来?”

“习武之人,以手看相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功夫深浅,就算他现在不常练习,想来从前也身手了得,可你们说他自小家中富养,哪里来的机会习武。”

江子衿点点头“是有些奇怪,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与他交谈中,总有些说不上的违和感,仿佛面不对声。”

沈兰昭回道“我觉得此人不能掉以轻心,明日便找人盯着他些,不能出了乱子。”

谈论间,便听到马车停了下来,青武在外面喊道“公子,医馆到了。”

医馆?沈兰昭一时有些茫然,不是回府的马车么。

江子衿解释道“这里的坐诊医师我识得,此时估摸着也没什么人了,叫她给你瞧瞧,若放你回了府上,你又不能叫御医声张,想必又是一通胡乱包扎。”

沈兰昭被戳中了心思,只得乖乖跟着下了马车。

这医馆瞧着不大的样子,不在城中正街的位置,稍稍有些偏僻倒是再往东走离江子衿的府邸很近。

门上挂的楠木牌匾是想来是有些年长,经过不少风吹雨打看上去有些腐朽,倒是上面的字还清晰可见,工整的刻着三个大字“春生堂”,这字端庄清瘦,下笔自然流畅,边缘有些莲花纹样装饰,倒是颇有一番风雅。

再一进堂厅里面满墙的药柜,四下药香浮动,中央长桌旁坐着个女人在那磨药,约莫着四十多岁,头发用木簪束起,眉目稍显锐气带着些锋芒,面色红润瞧着精神焕发。

沈兰昭打量四周,这医馆此时只有她一人忙活,也不见别人,这医馆内的大夫竟是位女子。

江子衿唤道“方姨,我带人来了。”

那边的方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来人发出一声惊呼“呀,这好端端的姑娘怎么成这样了,你瞧这胳膊上的血都渗出来了,你是怎么照顾人家姑娘的。”

见方云瞪了江子衿几眼,沈兰昭想要解释“不不不,我这是……”

还没等话说完便被方芸拉进了里间。

进了里间药香更浓,沈兰昭脱下外袍,见方芸端来几个瓶瓶罐罐朝她笑了笑“我这里有些上好的金疮药,女孩子还是尽量别留疤。”

她解开沈兰昭方才情急之下打的结,露出伤口,此时伤口处已不再冒血,凝固的血同伤处的布料有些粘连,皮肉划开的有些深,可见对方力气之大,定是下了死手的。

方芸看着伤口皱了皱眉“姑娘,忍着点,我先给你伤口处清洗干净。”

她小心翻开右臂处的衣料,而后找了帕子浸了些水擦拭干净,又从那一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似乎是药酒,敷在她的右臂上。

沈兰昭瞬间便觉着有些火辣辣的疼,倒吸一口凉气。

方芸按着她“别动,马上就好。”

这之后,又从些许药瓶中找出一瓶药,涂抹一番才仔细的给沈兰昭包扎好。

她拍拍手,得意洋洋的看着沈兰昭的伤口仿佛完成了一件作品“这便好了,三日内不可沾水,少食腥辣发物。”

“哦对,这个给你,隔一日换一次药,待伤口愈合后仔细抹着,不然会留疤的。”然后塞给沈兰昭两瓶药。

沈兰昭扶着胳膊,接住两小瓶药端详半晌后谢道“多谢……方姨。”

看起来这便是方才给她用的那两瓶药,这女子倒是和她之前军队中的随军医士包扎手法很像,干脆利落,用药大胆,方才经她一番处理,那伤口处已没有那么疼了。

那边方芸也正打量着她,沈兰昭此时虽然衣袍沾了些尘土,看着有些灰头土脸不似刚出门时那般精致,但就算如此,她身姿挺拔宛如青松,烛火下眼神明亮又深邃,眉间英姿勃发,气质不同于寻常高门贵女那般柔弱,有种说不上来的坚韧。

她啧啧称道“常听那小子提起沈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

常常提起?我在他心中竟是如此有份量吗,这话倒是勾起了沈兰昭的好奇。

她问道“我进屋前瞧着,那门口牌匾上的字儿工整清秀,纹样雕刻细密精致,倒像是哥哥的手笔,看来您与他交情不浅啊。”

方芸挽起袖子,一边摆弄她的那一堆药一边说“姑娘猜的没错,那牌子上的字是我医馆刚开张时他题的。”

“我与他母亲是旧相识,早些年他母亲生他时早产,这孩子从小身子不太好又落下了病根还是我给他开的方子嘞。”

沈兰昭听到此处有些疑惑“那如此说来……您也是青玄国人?”

虽然自从停战以后,开通了两国间的贸易往来,时常也有青玄国的人往来城内,但长期定居也是极少,两国地处位置和气候都相差甚远,恐怕会水土不服。

能不远万里来这人生路不熟的地方定居,想必是原来的地方已没什么可牵挂的吧。

方芸点点头,眼里有一丝落寞闪过,“那孩子母亲去世前,托人送信给我让我好生照料,好友已逝,我这人也没什么亲信,便寻思换个地方,于是来这开了间医馆。”

见气氛有些沉重,沈兰昭连忙道歉“抱歉方姨,提起您的伤心事了。”

方芸笑了笑,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无妨,这都过去多久了。”

“不过我来这开医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带别人来我这,你不知道一个时辰前青武便急吼吼的过来让我先别关店,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呢,在这好生等了半晌,连明儿给孙家卖的药材都磨好了。”

原来,他从那时见了她受伤开始,便准备让她来医馆了吗?他是料定她放心不下这蛮人的事,一定会不管不顾追查到底,所以才一直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出谋划策,好尽快解决帮她包扎。

即使是有些生她的气,也为她提前寻好了医馆医治。

沈兰昭心中泛酸,她不是个多么细心的人,自家人故去她投军调查,很多时候只管眼下的事,受了伤便也草草了事,如今却又有人为她想了后路,心中好像又有了一座令人安心的靠山,不退不破,屹立不倒。

——

片刻后,沈兰昭收拾好与方芸从里间出来。

江子衿让青武从车上拿来两坛酒,据说是极好的梨花香。

方芸乐的合不拢嘴,本来想要狠狠说道一下江子衿,就这样被两坛酒给收买了。

沈兰昭受了伤又来回奔波,从医馆包扎后便只能打道回府,今夜的计划也算是泡汤了。

许是太过劳累再加上伤口不再隐隐作痛,那马车摇摇晃晃好像催眠似的,不一会儿便在车上靠着软枕睡着了,江子衿看着沈兰昭酣睡的样子无奈摇头。

他掀起车帘,瞧见城楼处腾升起点点微光,逐渐汇聚又在高天上四散开来,宛若天上星河坠入人间。

青武靠在马车外隔着帘子说“真是可惜了,上元节万家灯火齐飞,若不是那该死的蛮人,咱们也能在城楼处看灯。”

江子衿淡然一笑又回头看看那边睡的香甜的沈兰昭说道“无妨,此处赏灯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城楼处,宁熙与嘉庆帝等人同百姓一同放了灯,他们尚不知危机曾向他们逼近,此刻只是满心欢喜的许下愿望。

宁熙眼中倒映着灯火熠熠生辉,再低头是百姓虔诚与真挚的笑脸,他们喊着万事顺遂,幸福安康,于普通人而言这便是莫大的幸福。

她仿佛忽然间明白了父皇口中的国泰民安,歪头一看她的父皇俯身向城楼下众人招手,也扬起笑脸向下招手。

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趣。

遥遥灯火,喜乐安宁,不论日后如何,今夜对所有人来说总还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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