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旧时王谢

靖和九年春,北域境外。

漫天大雪狂压阳谷关,萧条的官道上,开出了一支白花,它缀在枯树上,一朵又一朵的绽放。

枯树不断发出‘咔嚓’声,却仍固执的顶着一树花开,不肯低头。狂风肆虐,雪花翻涌,花瓣瞬间碎了一地。

‘咔嚓’一声,枯树懒腰折断,瞬间没入雪中。

正是初春时节,京师之地早已草长莺飞,一片杨柳春烟之地,踏春的士子仕女们,春衫轻薄,衣带随风。

而与关中仅有一山之隔的北域,却是雪大如席。

隔开关中与北域的山,名为阳谷,此山乃是一道天下雄关。山脉宛若游龙,山峰高耸陡峭。

如此雄关偏偏断了龙脊,在山峰最陡处,像是被人一剑斩断,硬生生把这雄关劈成了两段。

这一剑开出了关中与北域唯一的官道——阳谷关。

仅少途径阳谷关的人中,多数都是为了去大乾在北域的军城——陇右。

陇右地势凶险,人烟罕至,是一处实打实的鬼城。

又因北域常年雪大如席,每年十月到次年四月,会足有半年的时间封山,阳谷关上不会再有行人。

朝廷给北域的供给物资已经在去年九月时,尽数运送到陇右。期间若有紧急军情,也只是雄鹰传信。

这条路上下次再过人,本应是一个月后。

“停!”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彻山谷,马蹄声减弱,短暂铁链声交汇后,四周陷入沉静。

发令之人身着明光甲端坐马上,缠着白布的左手紧握长枪,右手拉着缰绳,剑眉微蹙。

“全军戒备!”随着一声令下,‘唰!’的一声,所有兵卒利刃出鞘。

浩大的声势震颤崖上的积雪,一团团棉花一样落下,却又在落地的瞬间陷在雪中。

军侯回头看去,茫茫大雪,不见来路。

严阵以待的军卒紧握兵戈,而在军卒的一侧站着一群戴着脚铐的人,显然是囚犯。

军侯没有在他们身上多留目光,看这一眼,也只是凭着前后距离,推算出他们此时的位置。

他们现在应该在阳谷关的中段,虽不见前路,但却能隐约听到一些动静。

他眉心紧蹙,星眸中藏着无数利刃,杀气腾腾看向前方,雪雾之中,似是有人。

如今才三月,按理说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碰上敌袭。而从隐约传来的马蹄声来算,来者人数应该不多。

他右手一挥,斥候策马冲入雪雾,马蹄得得,雪雾溅起,吞没斥候的身影。

呼啸的风撞在山崖上,发出阵阵呜咽,严阵以待的军阵已经整齐的组成了护盾墙。

大雪落在军侯的铁枪上,他凝视雪雾,眼眸微动。

马蹄得的,军侯铁枪微动,细碎的雪花放慢了速度在眼盘旋,直到一抹声音冲出雪雾,是斥候。

斥候勒马抱拳,“禀军侯,前方乃是贺将军贺山的灵柩,由小公子扶棂回京。”

军侯一顿,紧蹙的眉心松缓。

而同样听到斥候声音的军卒却面露复杂。他们有的愤恨,有的叹息,向来肃静的队伍一时有些哗然。

躁动的队伍,目光频频看向军侯,只见军侯攥着缰绳的手青筋隐现,猛地抬眼,也是目光森寒望着前方。但最终还是收起锋芒,放下手中的铁枪,吐出一口气般轻声下令,“送送吧。”

一侧的亲兵咬牙大喊,“军侯有令,整装,列队!恭送贺将军回京!”

刀枪入鞘,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军卒迅速调整盔甲,规整列队。茫雪雾中,白发苍苍的老卒一个个从中踏出,他们多有残疾,却仍旧透着血火狼烟的气息。只是神情麻木,像是僵化了一般。

两匹瘦马拉着一口简陋的棺材,里面安置着曾经坐在战马上的英魂。

青天白日,他们像巨大的幽魂,和将军一起飘向故乡的坟。

将军高龄镇边外,卒于关上。亲兵半生终于归乡,却是以主将死在边外为代价。

幽幽的队伍中,最前面是一位抱着牌位的小公子。

他约莫二十岁的年纪,垂着头,沉重的步伐难掩悲痛。

小公子缓缓抬头,眼神微缩。方才有人来报说前方有人,不想竟是一支长队。

为首的军侯看起来不足而立之年,端坐马上,意气风发,凛然如战神。从斥候手中的旗帜中不难得知,这一支队伍乃是镇南军东仓营。

小公子有些愧疚的移过目光,抱着漆黑的牌位继续前行。

军侯沉默的目光落牌位上,脊背挺直如铁枪。

“多谢军侯让行。”军侯侧目,只见小公子抱着牌位朝他微微颔首。

风雪渐缓,似羽毛般落在棺椁上。

军侯默然,目光淡淡扫向棺椁,抱拳回礼,“理应如此。”

小公子再拜起身,“父亲已然故去,不想牵连军侯。”

“小公子言重,戍边守国乃是所有军中人的向往,何来牵连一说?”

小公子却道:“军侯虽为父亲统辖之兵,却从未直接听从父亲调遣,更无交集。且战功赫赫,前途无量。只因父亲获罪,伤及军侯。但逝者已逝,还望军侯海涵。”小公子顿了顿,眼神诚恳看向军侯,“北域苦寒,遥祝军侯珍重。”

他缓缓俯身,军侯眸中却快速颤动,似有滔天洪水翻涌。

军侯再度开口,声音柔和了许多,“贺将军戍边半生,乃我军中人骄傲,我辈自当承其旧制!有小公子扶棂回乡,谢将军也当安枕。”

“镇南军东仓营一千两百人,为贺将军送行!”队正一声高喝。

一千两百军卒抱拳齐喊,“镇南军为贺将军送行!”

“镇南军为贺将军送行……”

声音在谷中阵阵回荡,小公子鼻尖发酸,眼中通红,朝着军侯微微颔首。

他用长衫仔细擦拭了一遍牌位,正欲起行又心声疑惑。

三月的阳谷关上本是不应该过人的,即便获罪前往陇右,也不该如此着急,更不用说这些罪囚,到哪里都是等死的命,他们为何如此着急?

刚想到此,他心头苦笑摇了摇头,亡父回京的事还没办完,哪有空操心这些事。

他收回目光时,扫过雪地里满脸麻木的囚犯,忽然,一抹身影闯入他的眼中。

小公子忽然一僵,女子双颊微红,却更显明艳。略显憔悴的脸上落着发丝,,但眉间只有一片平和,隐现不屈之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女子轻轻戴上兜帽,消瘦的身姿在肆虐的风雪中格外挺拔。红衣猎猎卷在风雪里,倒是比京师的贵女更多了几分飒爽。

小公子心生疑惑,是她吗?

小公子眸中闪动,灼灼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如此端庄,除了她不会有旁人。

她竟然在这里?!

“请公子速速上路,别耽误了时候。”站在小公子身侧的亲兵哑然开口。

小公子转过头,却不是看向亲兵,而是望向军侯,目光切切,似有疑问。

军侯仍旧默然,乍冷的眸子扫在小公子身上,小公子浑身一僵,登时醒过神,没再多问,重新踏上归京的路。

风雪渐深。

军侯目光逐渐缓和,再次深深看了灵柩一眼,心中叹息。

正欲下令起行,目光徒然锐利。

一道枯影冲出囚犯队伍,向着灵柩队伍扑去,“救救我!”

妄图逃窜的男人骨瘦如柴,目眦欲裂,刚跑两步,被身下的脚铐绊倒在地上。他疯狂挣扎着往前爬,发颤身形让他的行动逐渐僵硬,绝望的哭喊声一泄而出,“我不要去陇右,我不!我要回京师。救救我,将军!”

随着一阵躁动,队伍中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思,变成了荡起的脚铐声,混乱交杂,急不可耐。

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寒芒闪现,响箭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四支箭直直将男人钉在地上。

“啊!”男人惨烈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蠢蠢欲动的脚铐声瞬间平息。

男人张着嘴,面目扭曲成一团,艰难翻过身,想用左手捂住右肩的伤口。可在回头的瞬间,瞳孔骤缩,满面惊恐!

“饶……”

他刚说了一个字,刀光掠过,鲜血彪起,手起刀落,人头滚落在地上。

麻木的囚犯们几乎同时猛地惊醒,他们瑟瑟蜷缩在队伍里,再不敢动。

刀疤脸一手拎起睁着一双眼的头颅,一个箭步冲到囚犯跟前,死死拽着一个囚犯的脖子,让其和头颅贴在一起对视。

刀疤脸前后左右抓了五六个囚犯,惊恐声此起彼伏。

他却拎着头颅大笑,“谁!”刀疤脸拧眉厉声,忽然转换方向,又带起另一批囚犯的惊慌,“还有谁想跑?!”

惊恐声乱做一团,刀疤脸有些不耐烦,“禁声!”他怒喝一声,把人头摔向山崖。人头落在地上,‘咚咚’两声闷响。

刀疤脸得意笑着,用尸体擦去刀上血,鲜血在冰天雪地中冒着热气。

人群噤若寒蝉,婴儿虚弱的啼哭声,在此时格外明显。

刀疤脸骤然满脸杀气,“让他闭嘴!”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把抓过凌乱的发丝,连忙冒着风雪慌张敞开衣襟,露出黑瘦的胸膛喂孩子,孩子嘬了两口没喝到奶,吐出来接着大哭。

她手不停的拍动安抚,难堪又恐惧的看向刀疤脸,僵红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颤抖着开口,“军……军爷,孩……孩子饿了。”

刀疤脸直接一把抓过孩子,高高举起,妇人惊呼一声,想要朝他扑去,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张老二!”

张老二握刀的手动了动,回头的瞬间,马上泄了气一样没了刚才的傲气。

队正冷脸按刀,“军侯说过,我等是罪军,却非兽军!”

张老二咬紧后槽牙,悻悻把孩子扔在地上。

妇人顾不得生死扑在地上把孩子抱在怀里。幸而雪厚,孩子没死,但啼哭声仍在继续。

张老二越发烦躁,快步走到妇人跟前,扬起手中的刀,“让他闭嘴!”

妇人浑身发颤,狠咬手指把手指伸进孩子嘴里,孩子这才止住了哭声。

张老二合眼,舒心的呼出一口气,挥舞横刀,叫嚣道:“再有喧哗者,死!”

囚犯噤若寒蝉之际,一道坚定又温和的女声响起,“军爷,可否让舍侄上牛车?”

刀疤脸不耐烦的蹙眉,咬紧后槽牙回头,看到那人却是一愣。

说话的,是一个美的像仙女一样的女人。

2025,遥祝诸君,岁岁安宁,看文愉快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旧时王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婚后动人

替嫁多年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将军,我们造反吧
连载中居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