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清明的双眸中透着坚韧,精巧的面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他眨了眨眼,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声音不缓不重,“见鬼了,这样好看的小娘子都能送来了?!“
说完,他身子直直后仰,周围的人嘴里喊着‘大人’,急忙扶了上去。
他一个弹身,自己站直了身子,冷风迎面而来,脑子清醒了许多,“长得好看脑子却不好使,来陇右就是送死的,还妄想找郎中救命。”
萧静初心头一紧,目光从师爷身上转向那官员。她面色平和,不见喜怒,却在衣衫下攥紧了拳头。
“大人,舍侄年幼,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萧静初软下声音,微微欠身行礼。
官员愣了愣,冷喝一声,“本官曾任河都府尹,素来以公正廉洁闻名,即便是你长得有几分姿色,也断不能坏了本官的规矩。”
初来陇右,她并不想出头,只是若寻不到郎中,宣儿恐怕有性命之忧。
曾任河都府尹的孙县令……
萧静初总觉在那里听过,但不等她细想,‘啪!’的一声惊堂木再次响起。
孙县令伸着手指向罪囚队伍,“本官瞧着你们,一个个真是面目可憎的模样,便知你们都是一些罔顾国法之徒!”
“尤其是尔等女犯,更是不知廉耻,一个个蓬头垢面……”他正抑扬顿挫的说着,眼神在扫到萧静初身上后,嘴里的话顿了顿。
“大人,大人您看。”一侧的师爷呈上一个本子。
孙县令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看了师爷一眼,但在接过本子的瞬间,眉头瞬间蹙起,他再次抬头,神色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虽说你出身后族,但本官历来一视同仁。”
“因素来贴面无私,又被人称陇右包青天!”
萧静初眼眸微颤,迎着他的目光浅笑道:“我并非是要坏了大人的规矩。而是知道大人勤政爱民,若是入城第一日便有囚犯死在这里,恐坏了大人的名声。”
“坏了本官的名声?”孙吉双手叉腰,“本官是按规矩办事,他病死了与本官有何关系?又不是本官将他打死的!不过,”孙吉话锋一转,目光徒然锐利,“他若是死了,才真是你的福气。”
萧静初微微一怔,孙吉高声道:“尔等来此,可是要抽丁干活的!三口以上便为一户,每户必出一丁。”
说话间,他将伸出的三根手指转为一根,一脚站在了桌案上,目光紧紧盯着萧静初,左右晃了晃仅剩的食指,“还有,莫要说家中无丁,但凡是能被发配至此的,谁家不是满门妇孺?”
“所以,”他食指淡淡指向萧宣,“他若是死了,你们还不是三口之户呢。”
萧静初将萧逢和萧宣护在身后,她知道陇右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没想到,不仅是生存困难,还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萧逢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萧宣不过两岁……她想了想,又问,“大人,以我为丁如何?”
“你?”孙吉笑着道,“你以为抽了丁,你就不需要去了吗?”
“你是刑徒之户,刑徒者,男为苦役,女为徒佣。你也是逃不掉的?”
孙吉说完,踩在案的脚放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罪囚们的面前。
方才死气沉沉的队伍,因为他刚才的一席话开始有些生气,但也都是在讨论出丁的事。
这群罪囚里不乏聪明人,但陇右会告诉他们,什么样的脑子在陇右都不好使。
“本官告诉你们,能让你们活着来陇右出丁,还是皇恩浩荡。否则,你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你们也莫要想着逃过出丁,不出丁那就只能等着饿死。军城的环境你们也看见了,此等恶劣,可没有什么自给自足一说。我军城一切供给,尽从他处运来。尔等老老实实做活,还能分到供给。”
孙吉拿着惊堂木扫了一圈囚犯,“尔等乃是刑徒,更是不能独自去做工的,就算尔等生出了想去极少存在的一些酒楼做工的心思,人家也不会要你。那可都是要有门户的人才能进去的。”
孙吉说完,囚犯队伍中的嘈杂声越来越多。
“砰!”的一声,孙吉将惊堂木重重拍到案上,目光凌厉呵斥一声,“肃静!”
嘈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静初面色如常,抬眸看向县令,对方的眸子也刚好落在她身上。萧静初迎着那双眸子问道:“敢问大人,一人能分到多少吃食?”
“那要看你出了几户丁呀,出一户便是一人的。丁一日所得粮口有限,若是不许你这种妇人入役,”他微收神色,伸出右手小拇指的指尖,“些许粮食,如何养活一家妇孺?”
萧静初垂眼,暗自盘算,想要从这官员身上知道些有用的消息看来不容易。
骤然抬眸,她走到孙吉身前,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镯子,用帕子盖着递了过去,在孙吉眼下掀开帕子一角后,又重新盖上,往孙吉手中塞去。
孙吉顿时脸色大变,往外推攘着,低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置本官于何地?”
萧静初叹息,“到了此处,我等生死都无法自主,谁又有心思关心此等小事?”
孙吉快速扫了一眼后面的囚犯,一个个麻木的和尸体没什么区别,故作勉为其难,收了镯子。
镯子入袖的瞬间,他便换上了一副笑脸,手抚过八字胡须,“不愧是出身世家,果然通情达理!”
孙吉将镯子塞进自己袖子的同时,将手帕还给了萧静初。
他手指微微摩挲,萧氏在战场上从未出现过庸才,对族中女子更是教养严苛,他本以为萧静初会高高在上,却没想到竟是个这样灵活的女子。
怨不得先皇在见到她第一面后,就赐婚给当朝皇上。
“你倒也是个晓事的人,并不是本官要为难你,而是国法如此。”
萧静初微微点头,认同道:“大人自有大人的难处。”
孙吉十分欣慰,“这尚且是本官怜你年纪尚轻,又是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否则依着国法,可是要将你配与有丁无口之家的。”
“届时你丁照出不说,所得口粮也是发给旁人,他便是一粒粮食都不给你,生生将这些孩童饿死,也是常事。”
他又看了一眼萧静初的袖子,“而军城之中,一切皆为配给,你身为刑徒,便是有钱也花不出去。”
萧静初嘴角微颤,似是失了神一般垂下头去,再抬起头时,双眼像盛着一湖春水,楚楚可怜。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一层的雪。萧静初被围在雪中,矜贵又娇弱。
孙吉看呆了神。我见犹怜,何况上官?
“小女子只想在这军城中活下去,不知如何才能拿到足够的吃食?”她清冷的声音透着柔和,比鸟雀的叫声都好听。
孙吉回过神来,眼眸转动,有些为难,“本官虽是县令,但能拿到的物资也是有限的。北域是块大荒地,所有的城镇里,唯有陇右相较而言繁华些,无非是因为陇右是军城。”
“你是个聪明人也能想到,既是军城,那物资都在军营中,我等是拿不到的。”
萧静初再拜,“小女子也不想大人为难,大人仁厚,还请大人能为我三人指条明路。”
萧静初双眸恳切,孙吉试探道:“为了活下去,你什么都能做?”
“能。”
孙吉神情严肃,“在陇右这种地方,你当清楚,有人庇护才是生存之道。旁人没有被庇护的优势,但你有。”
萧静初心头一颤,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点,也知眼前的县令是她唯一的敲门砖。可一旦走了这一步……萧静初心中苦笑,都沦落至此了,竟还在想什么清白。
“大人的意思是?”她装作不懂,继续问。
孙吉凑近萧静初,小声道:“本官的上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虽说北域大将军最大,但大将军时常在军营,陇右还是上官说了算的。若你愿意,我可带你去见上官。”
萧静初眉心微蹙,指腹摩挲袖口,忽然攥紧衣袖,抬眸看向孙吉,不急不慢道:“大人,我若想入军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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