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澈坐在书桌前，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很久没有翻动一页。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本有些陈旧的相册上。鬼使神差地，他拿了过来，翻到小学毕业合影那一页
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最终停留在那个站在角落、对着镜头做鬼脸、笑得一脸张扬肆意的男孩身上。五官轮廓虽然比现在圆润许多，但那眉眼神情，特别是那双即使隔着岁月和相纸也仿佛带着点不服输的亮光的眼睛……
时屿澈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加速。
一些早已模糊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
——小小的、比自己矮半头的宋江，鼓着腮帮子，蛮横地把空作业本拍在他桌上，眼睛瞪得圆圆的：“时屿澈！快！帮我写！不然我告老师你昨天踩我脚！”
——被高年级男生故意撞倒、书本散了一地时，那个“小麻烦”明明自己眼圈都红了，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自己爬起来，还恶狠狠瞪了那些坏笑的人一眼，转头却悄悄扯他袖子，声音闷闷的：“喂，你……你别告诉他们我差点哭了啊，不然我揍你啊！”
——还有毕业那天，这小子别别扭扭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卡片，上面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写着“以后还要一起玩，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然后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原来是他吗
那个小学时天天缠着自己、霸道又麻烦，偶尔露出一点脆弱倔强模样，让他印象深刻的同桌
就是现在这个整天在自己眼前晃，说着喜欢自己，被拒绝后立刻躲得远远的宋江
心脏的鼓噪越发清晰，一种陌生的、带着点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时屿澈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照片上那个做鬼脸的笑容
所以……之前那种看到他受伤会担心，看到他靠近会心跳不稳，看到他躲开又会觉得空落落的感觉……就是因为他？
这就是……喜欢吗，大概吧……
第二天早自习，教室里书声琅琅。坐在最后一排的宋江正咬着笔杆跟一道数学题较劲，周铺在旁边偷偷摸摸看漫画。
一个身影停在了他桌边
宋江皱眉，头也不抬：“周铺你丫别挡光……”话没说完，一盒温热的牛奶和一个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被轻轻放在了他乱糟糟的桌面上
宋江愕然抬头，对上了时屿澈那双清泠泠的眼睛。
“？”宋江一脸懵，眼神里写满了“你干嘛？”和“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时屿澈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你早上经常不吃早饭。这个，给你。”
说完，不等宋江反应，转身就走回了前排自己的座位，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整个后排，甚至附近几排的同学都安静了一瞬，目光齐刷刷地在时屿澈和宋江之间来回扫射。周铺的漫画书“啪嗒”掉在了地上，嘴巴张成了O型。悦嘉丘转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兴奋。就连正在收作业的班长垲林，都扶了扶眼镜，目光里充满了探究。茉小稚和初时须迅速交换了一个激动万分的眼神，就差当场击掌了
宋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从脖子根红到耳朵尖。他瞪着桌上的牛奶三明治，像是瞪着什么烫手山芋，结结巴巴地冲着时屿澈的背影低吼：“喂！时屿澈！你……你什么意思啊？谁要你带了！”
前排的时屿澈仿佛没听见，已经摊开了英语书开始晨读，只是细看的话，能发现他握着书页的指尖微微用力了些。
“我去……我没看错吧？”周铺捡起漫画书，凑到宋江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时学霸给你带早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哥，你俩……啥情况啊这是？”
“我哪知道！”宋江又羞又恼，想把早餐扔回去，又觉得太显眼，最后只能一把抓起塞进抽屉深处，动作粗鲁，“谁知道他抽什么风！”
一整天的课，宋江都觉得自己如坐针毡。他能感觉到，时不时就有一道视线投过来，落在自己身上。不是那种偶尔的打量，而是带着明确目标的、持续的观察
数学课上，陈晓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时屿澈一如既往地坐得笔直，认真听讲。但当陈晓让大家讨论时，宋江下意识地抬头朝前面的背影瞥了一眼，却正好撞上时屿澈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是以前那种完全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点专注的探究，仿佛在观察什么有趣的化学反应。宋江心里一慌，手里的笔滚到了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动作大得撞到了桌腿，发出“哐”一声响。
“宋江！注意课堂纪律！”陈晓不满地敲了敲黑板。
“对不起老师！”宋江涨红着脸坐直，再也不敢乱看。他能听到旁边周铺极力压抑的闷笑声，还有前排悦嘉丘肩膀可疑的抖动。
下课铃一响，宋江就想赶紧溜出去透口气。刚起身，就听到前排传来垲林的声音：“时屿澈，这道物理题的第二种解法，你再给我讲讲呗？”
楚宁也立刻凑了过去：“对对，我也没太明白这一步。”
宋江脚步一顿，心里那股刚被早餐事件搅起的混乱还没平息，又莫名添了堵。他看见时屿澈微微侧身，开始给两人讲解，语气依旧平静耐心。那个楚宁，脑袋都快凑到时屿澈的本子上了！
“哼。”宋江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用力拍了下周铺的肩膀，“走，厕所！”
“诶诶，轻点江哥！”周铺龇牙咧嘴地跟上，回头看了一眼被围住的时屿澈，小声嘀咕，“时学霸今天确实怪怪的……不过江哥，你刚才那声‘哼’，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你才酸！！”宋江瞬间炸毛，音量没控制住，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连正在讲题的时屿澈都抬眼看了过来。
宋江更窘了，几乎是拖着周铺冲出了教室。
下午体育课是自由活动。男生们大多在篮球场。宋江心里憋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在球场上冲得特别凶，爆发力十足，接连抢断进球，引得场边一阵欢呼。
时屿澈和喻路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书。时屿澈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球场，追随着那个活跃的、像小豹子一样的身影。看他进球后张扬的笑，看他被撞到后不服气地瞪眼，看他撩起衣摆擦汗时露出的一截紧实的腰腹……
“砰！”
一声闷响和惊呼打断了时屿澈的思绪。
原来是宋江在抢篮板时，和一个高大男生撞在一起，两人都摔倒在地。对方很快爬起来，骂骂咧咧。宋江也立刻弹起，但脚踝明显扭了一下，疼得他眉头紧皱，却还是梗着脖子回怼：“怎么着？打球没点碰撞？玩不起啊？而且是你先冲过来撞到我的好吗”
眼看气氛有点紧张，体育老师赶紧吹哨介入。
时屿澈几乎是立刻合上了书，站起身。喻路惊讶地看着他：“澈哥？”
时屿澈没说话，目光紧紧锁着那边一瘸一拐却还在强撑的宋江。他看到周铺和悦嘉丘已经冲过去扶住宋江，校医也赶了过来。
宋江被扶到场边坐下，校医正在检查他的脚踝。他疼得吸气，额角冒出细汗，嘴里还不忘抱怨：“倒霉死了……”
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突然递到了他眼前。
宋江抬头，再次对上时屿澈的眼睛。时屿澈蹲下身，视线落在他红肿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冰敷一下。”
“我……”宋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眼神里清晰可辨的……担心？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脸也热了起来。他一把抓过水瓶，嘟囔道：“知……知道了！多管闲事……”
周铺和悦嘉丘在旁边挤眉弄眼。远处的茉小稚和初时须已经激动地握紧了彼此的手
时屿澈没在意他别扭的话，又看了看他的脚踝，才站起身，对校医点了点头，转身走回树荫下。只是离开前，他低声对周铺说了一句：“别让他乱动。”
宋江握着那瓶冰水，瓶身的凉意丝毫降不下脸上的热度。他看着时屿澈走远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啊？！不是他说“没想过”的吗？现在这又送早餐又送水又是几个意思？耍人玩吗？
可是……心跳为什么这么快？脸为什么这么烫？明明已经想好不喜欢他了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此刻用周铺手链扎着的小揪揪，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而树荫下，喻路看着重新拿起书、却明显没看进去的时屿澈，挑眉问道：“澈哥，你对那个宋江……很不一样啊。”
时屿澈翻书的手指停住，目光再次投向场边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耳尖通红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困惑，但很快被一种更坚定的光芒取代。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回答，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什么
“他……有点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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