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体力本就不算好,跑了几里路已经是极限了。可那山脉却还是远在天边,但是耳边能隐隐听到水流动的声音。那清脆的流水声带给了夏侯淳重新迈开步子的希望,那里有船在等着她,只要上了船,就好了……
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来自于自己喘息,干哑的喉咙如同被撕裂一样疼痛,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夏侯淳只能一遍遍的这样提醒自己。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是细小的雨丝,顷刻间越下越大,黑压压的云层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那充满希望的前方此刻就反倒像个没有尽头的黑洞,谁也不知道黑洞的里面藏了什么。可是夏侯淳无路可退,她只能跑,一直跑,用力跑。
滂沱大雨说来就来,午后的风夹着雨珠砸在身上冷的夏侯淳不住的发抖。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向前跑,那前方像是永远也到不了的彼岸。夏侯淳抬起手抹掉脸上的雨水,随即又有无数的雨滴前赴后继的往她身上招呼,怎么抹都抹不掉。
夏侯淳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突然,她没注意到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左脚踩上去时重心不稳,紧接着她的身体一歪,狠狠地摔了下去。
脚下是翠绿的青草,摔上去并不疼,可踩到石头的左脚已经扭到了,脚踝瞬间肿了一个大包,就连轻轻碰一下都痛,更别提站起来往前跑。
这根本不可能。
只是停顿了这一会的功夫,夏侯淳浑身已经湿透。她抬起头看着前方,竟奇迹般的看到了姬修铭说的河。夏侯淳喜出望外,她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匍匐在地上奋力的往前爬。
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她就像是爬行动物,没有一丝的尊严,回归最原始的形态,一点一点的往前爬行。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姬修铭不顾一切也想要自由。
往前爬的每一步,她都觉得是快乐的,兴奋的,充满希望的。
很快,她看到了停在河边的小船,一个男人穿着蓑衣站在岸边,在看到夏侯淳时,那人明显的愣住了。随后他快步跑上前,将夏侯淳扶了起来。
男人问:“怎么回事?”
夏侯淳搀着男人的手,将左脚抬起,只剩右脚单腿站立:“谢谢,我没事。”
听她这么说男人也没再问,他道:“走吧。”
一直到坐进船内,夏侯淳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男人站在船头划桨,大雨砸在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河的另一边是那座希望之山。当真正看清了这座山时,夏侯淳反倒不紧张了。
她心里盘算着逃出去以后要先处理一下脚伤,不然留下后遗症成了跛子就做不了大夫了,人家肯定不能相信自己的医术。
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让她昏昏欲睡,思绪混沌时,她仿佛看见船头的男子在盯着她看,可等夏侯淳抬眼时,男子正望着河面,刚才那一瞬间好象是她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小船终于停了下来。
男子先行跳下了船,他回身对夏侯淳伸出了手。
夏侯淳扶着船篷,单脚站立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男子脸上隐隐有些不耐:“快下来吧。”
夏侯淳定定的看着他:“你不先将船绑好吗?”
男子被问的明显一愣,随后神色如常的捡起穿透的麻绳,绑在了岸边插进泥土的木桩里。
夏侯淳心里隐隐有个奇怪的感觉,这让她浑身难受,又不知是为何。在男子不耐的眼神中,夏侯淳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看见计晖就好了,夏侯淳想。
姬修铭所说的山不算很高,但是很陡峭。原本夏侯淳是想自己上山的,但是那男子说她的脚扭了,怕她误了时辰送她一程。夏侯淳想想觉得仅凭自己确实很难上去,也就默认了,从包袱里拿了一块银元宝当做答谢。男子没有拒绝,很坦然的收进了怀里。这让夏侯淳忐忑不安的心稍稍稳定了些。
在夏侯淳的思想里,既然收了人钱财,那就要替人办事。
男子力气很大,他几乎是搀扶着夏侯淳承担了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尽管如此,男子脚下犹如生风,步子迈的又大又稳,夏侯淳就像个布偶娃娃,被男子强行拖着往山上走。
也许是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山里热气蒸腾,让人闻着很是难受。还有屡屡白烟弥漫,将视线模糊。在身体与环境双重打击下,夏侯淳索性放弃挣扎,仍由男子带着她往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停了下来。
夏侯淳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站在高处向下望,能看见山下有一队长长的人马,正浩浩荡荡的由西向东而去。在队伍的中间,有个身骑白马的红色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直觉告诉我,那就是计晖。
夏侯淳心中顿松一口气,她正要举臂高喊,突然,身侧的男子伸出手将她的哑穴封住,还未出口的音节就那样压在了唇舌处,再也发不出声音。
男子这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不好意思了静娴公主,受大王之命,我要将你带回去。”
夏侯淳的眼神里有惊恐,有愤恨,更多的却是不解。男子似乎是看出了夏侯淳眼里的疑惑,很是好心的为她解答:“眼神很好,保持住这个眼神,大王计划这么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为了看到你这个眼神。”
“静娴公主,跟我走吧。”
男子不再多言,扛着夏侯淳又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近在咫尺的自由,就这样成了遥不可及。看着那座希望之山离自己越来越远,来时受的那些伤痛在此刻通通化成泪水,模糊了夏侯淳的双眼。没有什么比此刻的无力更让她绝望,早知如此,她宁愿死在地牢,死在和亲途中,而不是死在奔向希望,又被打入绝望的深渊。
山下的出征的大军中,计晖突然扭头望向身侧那座高大的山脉,明明那里除了一片绿色的茂林,什么都没有。可她却停下马,看了许久。
“将军,看什么呢。”白驹吹着口哨驾马走到计晖身侧,打趣道:“看的这么认真,那山上有什么好东西啊,难道是将军的心上人?”
灵均白了他一眼:“马上就要开战了,能不能收收你的风流本性。”
“你懂个屁。”白驹哼了一声,不去理灵均,又对计晖道:“将军,快说说啊,你在看什么?”他扭头顺着计晖的视线看去,眯着眼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花样。
不就是山山水水,领兵在外这些年还没看够啊?
那座山后面就是大疆地界,灵均见计晖神色严肃,多年的相处也让她对计晖有了一些了解,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可是此行的目的是支援老将军,耽误不得。灵均只能催促道:“将军,有什么事等回程的时候再说吧,老将军还在等我们。”
终于,计晖收回了视线。她低头望着手里的缰绳,思考片刻后启唇道:“灵均,潜入大疆去查一下。”
灵均还未说话,白驹率先不解道:“将军,你让他去大疆查什么?咱们才刚和大疆定下和平之约,你这样做不是违反了约定,皇上知道会大怒的。”
相比较之下,灵均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计晖只说了去查一下,也没有交代查什么,可多年并肩作战,很多事已经无需多言。“是。”
计晖叮嘱:“注意安全。”
“好。”灵均调转马头:“有消息我会飞鸽传书。”说完策马而去,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大疆最是闻名的眺羊大街,与泰平的街巷不同,眺羊大街正如其名,高处俯视是个呈羊字的街道,街上四周并没有商铺,只是摆满了货郎摊子。此时街道上正挤满了人。今日并非是什么特殊的节日,而之所以会聚集如此多的人,是因为他们大疆的王带着王后出宫巡游,传闻中他们的大疆王模样俊美气质超凡,身为子民他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个一睹大疆王风采的机会。
在万千瞩目下,只见由王宫而出的一辆金色马车缓缓驶入,围观的群众自行分散开来让出一条马道。马车用纱幔遮挡着,只能隐约看到诺大的马车上有两个人影。
姬修铭看着在自己身上的慕扏,三年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献出了自己的拥吻。只是那主动的热情仿若昙花一现,很快便结束了。姬修铭放开手,脸上是一幅大仇得报的爽快,他说:“慕扏,我们一起死吧。”
不等慕扏开口,姬修铭的嘴角已经溢出黑血。
慕扏表情淡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对他今日所做了然于心。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让我猜一下,是你独创的葫蔓藤。”说着,歪头将嘴里的药液悉数化成一口痰吐了出来:“姬修铭,你太让我失望了。”
见自己的把戏被慕扏轻松的化解,姬修铭也没有多震惊。他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慕扏若是这么好杀死,他也不会被软禁在王宫三年之久“我就知道要杀你没有这么容易。”姬修铭认命般的阖上眼:“慕扏,我先下去了,别让我等太久。”
“没有我的同意,谁允许你死了?”慕扏一把拽住姬修铭的衣襟,抬起左手迅速往姬修铭嘴里塞了一粒黑色的药丸:“你的回礼本王已经收到,接下来,该让你看看本王送你的生辰礼了。”
慕扏扬起嘴角,阴柔的脸因为这冷冷地个笑意而显得格外恐怖:“姬修铭,你可要睁开眼睛好好看着。”
夏侯淳没有被带回姬修铭的住处,而是重新被扔进了地牢里。不只是冷醒的还是痛醒的,夏侯淳睁开眼时,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了茯苓,也没有姬修铭。
……
王宫内。
慕扏一把拽住从寝宫退出来的大夫:“快说,本王的药怎么会没用!”
“大王息怒……”大夫年迈,经不住慕扏的怒火,吓得双膝跪地:“王后他体内虚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再加上服用了剧毒的药物……”大夫没再说下去,可后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姬修铭死了。
他面容祥和,像是完成了多年的夙愿一般,义无返顾的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慕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愿意看着姬修铭瞎折腾,愿意陪他演一出拙劣的戏码,只要他高兴,他可以不厌其烦的跟他演戏。可他不能接受姬修铭退出游戏。
姬修铭,你不是舍不得你的好徒儿么,你怎么就这样丢下她走了呢。好,既然你想让你徒弟回泰平,本王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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