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私生女

德妃听着寻香声泪俱下的诉说,眉头越皱越紧。

她何曾想到,她身边经过千挑万选才得进内殿侍奉的一等宫人寻香,竟然是淑妃顾氏的家生子。

顾家借太后光发迹前,是在蔡州开油铺的。寻香的父亲丁文才,正是顾记油铺的外来伙计。顾芸芸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弟弟顾大郎,看他踏实肯干,又读过书,便提拔他做了账房,还把一个家生丫头赏他为妻。二人育有一女,名唤丁香。

两年前,顾芸芸回京城乐安伯府省亲,向乐安伯府要两个家生丫头去宫里当差。丁文才并非卖身为奴,其妻成婚时亦已发还身契,所生之女本不算家生子。但顾芸芸一眼看上了丁香,丁文才夫妇哪里敢反抗,只得唉声叹气地送女儿进宫。丁香在司苑司里侍弄了一年花草,偶然合了德妃眼缘,便被要去了拾翠殿。德妃风雅,为她改了“寻香”这个名字,与另外三位一等宫人之名相映成趣。

寻香来德妃宫里的头一年,淑妃从未派人给她递话。直到一个月前,淑妃宫里的素云送来了她母亲戴了半辈子不曾离身的素银莲花耳坠子,说她母亲近日身子不好,淑妃仁善,派人接去乐安伯府安养。

素云挽着她的手,无比关切地说着“你无需挂念”,寻香的心却似在滚油中烧灼。她本性良善,不愿违心而行,怎奈母亲被辖制在淑妃手上,只得任人摆布。所幸淑妃只让她往德妃寝殿里摆了几枝旧烛,听信点燃,并未吩咐其他。

德妃素知寻香为人老实本分,观其神色也无异常,想来此番陈情并无作伪,于是便道:“寻香,你虽背主,却非为求荣。母亲为人所控,你若不闻不问,本宫倒还不敢用你了。”

寻香垂头:“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任打任罚,绝无怨言,只求以奴婢一条贱命换爹娘一条生路。”

德妃念及往日情分,略思量一番,便有了谋划。她抬手示意寻香起身:“你服侍本宫素来用心,本宫心中自有计较。只要你听从本宫安排,本宫自会允你所求。你可信本宫?”

寻香伏地啜泣起来:“谢娘娘恩典。”

德妃被哭得有些烦躁,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你下去吧。本宫乏了,唤思茶端山参玫瑰茶来。”

不过片刻,思茶便急匆匆赶来。德妃瞧思茶额角微微冒汗,手中茶盘里的茶却一滴不洒,心中略宽慰了些,到底还是自己一手调理出来的心腹稳妥。

德妃简略地讲了宫烛之事。思茶大惊,立时要跪下请罪。德妃摆手道:“罢了,你再整一出负荆请罪,本宫的头便更疼了。你且说说,该如何处置?”

思茶咬牙道:“如此吃里扒外之人,万不可留在拾翠殿危及娘娘。合该押了去宫正司,让严宫正细细审问,以儆效尤。”

德妃抿了一口参茶,徐徐道:“除去了她,顾芸芸自会安插新的人进来。倒不如把她握在自己手中,静观其变。”

思茶忍不住劝阻:“娘娘三思。她到底是顾氏出来的人,根在顾氏,心里难免会向着顾氏旧主。”

德妃唇角微微勾起:“淑妃走得最蠢的一步棋,是绑了一个纯孝之人的母亲。”

江流春从沉眠中醒来,多日昏迷令她不知日月。她强撑眼皮打量起殿内陈设——不是自己在德妃宫中的住处,却有些眼熟。还未等她细想,便有宫女欣喜道:“娘娘!她醒了!”

话音未落,一张熟悉的温柔面庞出现在江流春眼前:“小雪,不,春娘,你可好些?”

江流春盯着面前淑妃的脸,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淑……淑妃娘娘……”

淑妃伸手去探江流春的额头,冰凉的护甲从她面上轻缓掠过。江流春强装镇定,双手却不自觉地把被角捏得死紧。

这微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淑妃的眼。淑妃轻叹了口气,把药碗递给一旁侍立的宫人,起身欲走,神色关切又怅然:“陛下已下旨,令太医院倾尽所能为你解毒。你且安心在本宫这里休养,不必担心旁的事。本宫既自请照看你,必得保你平安康健。”

江流春听见“自请”二字,便有无数后宫文中诛除异己的凶残情节涌入脑海。淑妃若已知自己来路,自会晓得她为保女儿雌竞成功所要除掉的人近在眼前。

江流春思来想去,惹是惹不起的,还是得先逃离这里再做打算。于是她恭谨辞道:“民女怎敢劳烦娘娘!民女自觉好了大半,只怕拾翠殿的点心茶水无人照料,还请娘娘恩准民女回拾翠殿当差。”

素云在旁道:“姑娘多虑了。姑娘如此身份,何人敢支使?”

江流春悚然一惊。自己昏迷前,皇帝死不认账的态度再明白不过,怎的睡了一觉醒来,身份倒见了光?

她狐疑地看向淑妃。淑妃抬手示意素云等人退下,徐徐走到榻边坐了,看着江流春,目光温柔和煦:“孩子,你当日从披香殿不辞而别,德音好生难过。我思来想去,只怕是你听见了我与德音说话,心中生了误会。我有心与你解释,你却已被召去了德妃宫中。”

江流春见淑妃言辞谦婉,竟不以“本宫”自称,更想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淑妃恳切道:“因那日的话,你拒我怕我,皆是应该的。只是,哪个为人父母的,不是一心为了孩儿?哪怕负尽天下人,也要为孩儿挣一条活路出来。我如此,德妃如此,令堂亦如此。”

江流春一愣:“我娘?原来娘娘与我娘是旧相识。”

淑妃郑重点头,眼中竟有泪意:“令堂梅姑姑,于我有大恩。”

这一出大大出乎江流春意料。淑妃起身,推开了正对庭院的窗子。江流春往窗外看去,原来是棵梅树,初春乍暖,才长了些新叶。

淑妃道:“人非圣贤,总是利己的。若换了旁人,我一时情急为德音做些没道理的事,心里虽有愧,但尚过得去。唯独是你,我绝不可有丝毫相负。”

淑妃说起了她与梅含英的往事,神色温柔又感激:“令堂梅姑姑离宫那年,我承姑母旨意到景王身边侍奉。我自知无才无貌,出身平平,本不敢奢求爱宠。梅姑姑可怜我,离宫前偷偷指点我,让我在景王登基后众妃选宫室时,主动开口要披香殿。披香殿在诸多宫室中本不出众,无人惦记,先皇后又仁善,便赐给了我。梅姑姑离宫之后我才知道,披香殿的梅树下,埋了好几坛她酿的青梅酒。陛下惦念她时,便会来披香殿,亲自启出一坛,盘坐在梅树下,就着月色自斟自饮。”

淑妃回头看向江流春,窗外暮色偷潜进来,无端给她偏过的侧脸抹上凄凉的暗影。她苦笑:“我的德音……也是这样有的。陛下喝醉了,有时会抱着我,声声唤着‘英娘’。”

江流春听得动容。淑妃的“宠冠六宫”,竟来自于花根下的酒坛子。这般宠爱,也不知是福还是孽。

淑妃道:“没有梅姑姑,何来今日的淑妃?哪怕德音遭阖宫耻笑,我也不能有负于梅姑姑。更何况,你与陆家三郎本就相识在前,两心相许。待你身世分明,本宫便去保这个大媒。”

江流春本来提心吊胆,设想了无数种面对淑妃发难的应对之法,万不曾想到淑妃竟然变成了活菩萨好后娘,要舍己为人成全自己好姻缘。

江流春又非三岁幼童,对报恩之说将信将疑。她盯着淑妃的脸,试图从那温文的眉目中看出些许端倪来。淑妃察觉到江流春在打量自己,不以为忤,反报以温柔一笑:“你这孩子。”

这一番倒把江流春弄得云里雾里。若说淑妃一片赤诚好意,论起后果前因来,总不太符合她素日行事。但若说淑妃笑里藏奸,又确乎抓不住半点把柄。德妃与自己结盟,是为了将陆长离收归己用,而淑妃如此为自己筹谋,又图什么?

江流春思前想后,只能想到“争宠”一个理由。宫中人皆道皇帝爱极了梅含英,梅含英之女必定会成为爱屋及乌的香饽饽。既有所图,大抵是无碍性命吃喝不愁的,不如暂住几日,静观其变。

于是,江流春便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恋爱脑模样:“娘娘厚爱,民女怎当得起……”

淑妃欣慰一笑,正要说话,门外守着的内侍进来通报:“娘娘,太后娘娘召您过去说话。”

淑妃神色有些慌乱,三步并作两步跨出寝殿,临走还不忘叮嘱宫人把江流春的药复热一遍再服侍她服下。

病中觉多,兼之汤药有安神之效,服药后江流春不觉又昏沉睡去。待她再醒来时,竟听见有人激烈争执,听声音仿佛是淑妃与德音母女。

德音怒道:“我要去告诉父皇!她凭什么这么对你!”

淑妃声音有些虚弱,劝道:“音儿,不许去。你皇祖母与你父皇因为当年的事情早生嫌隙,你如今再去告状,引起他们母子争执,岂非不孝?”

德音愤愤不平:“母妃是现今后宫中入宫最久、位分最高的妃嫔,纵然有错,皇祖母也不该如此重罚,置母妃的颜面于何地!我偏要去找父皇评这个理!”

淑妃颤声道:“德音,你再胡闹,便回自己宫里去抄《女训》百遍!”

德音哭出声来:“母妃,你为何对小雪这般上心?你可知别宫的人背地里如何说你?他们说你为了争宠,连自己亲女儿的婚事都能拿去奉承私生女!”

只听得瓷器碎裂之声,应是淑妃摔了茶盏。淑妃又悲又怒:“我素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知恩要图报,小雪的母亲梅氏夫人于我有大恩,没有她便没有我们母女!只可惜梅夫人红颜薄命,受人算计,凄惨而终,只留下小雪一个弱女孤苦无依,我怎能不好好补偿?不过是一个驸马罢了,母妃他日必为你另择佳婿。你若再与她争高低言三语四,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

江流春本被吵得头疼,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猛然“受人算计”一句飘入耳中,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受人算计,凄惨而终?梅含英不是劳累过度病死的吗?淑妃难道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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