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私情?还是有秘密?” 纪檽峰接过我的话,“本公子用不着去找他俩私下相好的证据,这里谁不知道陈家、杨家、纪家门当户对啊?本公子自然是不喜欢陈湘韵那种知书达理的闺阁小姐,所以从不上门提亲,但是去陈家提亲的人不少啊,为何陈湘韵一个好男儿都看不上?还不是因为心里有杨天一的缘故?”
“这也未免过于片面。”
我觉得纪檽峰的推测虽然说的通,但是稍嫌牵强。
忽然,纪檽峰上前几步,摆足了姿势朗声道:
“执手相牵衣纷飞,
步步怯挪影生水。
画扇惊飞珠翠暖,
又见玉兔广寒追。”
众人愕然,一时不知道那高傲自大的富家公子想要表达什么。
“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就是本公子最佩服的女子李季兰写的。”纪檽峰一脸得意,“犹记得上元节那晚,本公子在夜市捏糖人的摊子碰见杨天一和陈湘韵一同排队等候,就主动上前打招呼,哪想到竟碰见女扮男装的李季兰,就矜持了一番,以礼相待。”
“结果。”纪檽峰一拍胸膛,沾沾自喜道,“李季兰就为本公子作了这首诗。杨天一和陈湘韵在一旁倒是成了本公子的陪衬了,哈哈。”
“那后来呢?”酒店老板问。
“后来杨天一和陈湘韵没等匠人捏完糖人就一左一右地走了,但见他俩还挺高兴的,定是装给本公子看的,心里指不定是多嫉妒本公子得了红颜的佳作呢!”
“那之后纪公子你跟李季兰如何了?”酒店老板又问。
“本公子怎可在她面前失了风度?自然是收下诗作,就有礼别过了。”
“纪公子。”小二王五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直白问,“你那晚见杨天一和湘韵小姐走的近,怎么没派手下去告知杨老爷和陈老爷?”
“当时本公子兴致高,得了佳人佳作,自然不存害人之心。”
纪檽峰摆了摆手,做出宽和之态。
“可纪公子你要是说了,没准日后的灾祸就不会发生了呀!”
“你哪来那么多嘴呢?”
酒楼老板瞪了小二王五一眼。
“是,是……”
小二王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就知趣地回“香茗酒楼”的客堂里面去了。
待纪檽峰带着随从们走开、周围的百姓们都散了以后,我重新坐回了酒楼内靠窗的位置。
只是茶已凉,菜已冷。
我的食欲虽已经全无,但却对案子有了新的眉目。
我知道,李季兰那首诗不是写给纪檽峰的,而是写给杨天一和陈湘韵的。
执手相(谐音:湘)牵衣纷飞,
步步怯挪(彼此相依,不舍得移动步子)影(既是二人的影子融入如水月色灯影中,也是“隐”字:天一)生水。
画扇惊飞珠翠暖,(应是李季兰看见他俩玩了投扇游戏、他给她买了珠钗之类的)
又见玉兔广寒追。(这句便是可见杨天一跟陈湘韵是情投意合、相思相爱的了)
由此见的,这首诗跟纪檽峰是一点都不沾边,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底气自满至今了?
不过庆幸的是,从他所说当中,我可以感受到杨天一和陈湘韵的明事理——
他俩定是把李季兰的诗作珍藏的在心,虽碍于纪檽峰的乱入不得不左右相别,未能在上元节画上一个圆满的记号,但是有此好诗作为纪念已经足够。
“天一生水,神舍于心。”我对着窗外自语,“凡事不永,辞盈相运。”
我侧身缓缓拿起茶杯,心中默然悲伤,遂将杯中茶缓缓倾落在地,从心道:
“我陆羽自小以为玄学五行只能当作各路高人唬人之用,不必深究,浅行浅止便罢,却不想今日再重温《易术》之言,感触良多。”
“好一个名字前呼后应的‘天一生水’和‘辞盈相运’,如是命运,杨天一和陈湘韵当真是天造地设相合的一对。”
任凭他纪檽峰如何卖弄都好,我只谢他让我通过李季兰的诗作确认了一对才子佳人的真情。
我叫来小二王五,吩咐他将桌上的饭菜打包并拿一条杂巾过来。
王五不解,只指着地上的茶水渍道:“陆公子何需自己动手,小的叫人速速打扫就是。”
我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的茶并不是为己为友而制而喝的茶,更是为动情之人和至情之人所倒落的茶。”我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所以我要亲自擦拭,为了值得的已往碧落的佳偶,也为了——”
我把话打住了。
我不能对他说:也为了自己的心上人。
“小的听着着实糊涂。”王五挠了挠头,“小的只听说过新郎新娘在拜堂之日为高堂奉茶的,不曾知道有为神仙眷侣泼茶的。”
看他这副模样,我解释道:
“那你就记着,前有将军将士征前洒酒掷碗为誓、不破敌国终不还;现有陆羽为天注情缘倒落茶水为叹,只为求得一个真相。”
“唉。”王五又来了一段在我意料之外的话,“真相也是存在偏见的呀!这个世道上可没有什么不偏私的公道,像我这种普通百姓,就只认准一个理儿:生不入官府,死不下地狱。”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索性就选择了沉默。
见我如此,王五就自动自觉站在一边开始打包饭菜,又大催了去拿杂巾的伙计几声,才收了钱款退下。
离开时,我在“香茗酒楼”的门口看见皎然。
我并未直接问他的来意,只指向他身后的弟子捧在手上的一个长方形木盒子询问:“不知此物何用?”
他笑答:“倒也没装什么宝贝,想着空着来也空着走罢了。”
我对着那木盒子的外观细看了一番,有种朴素却不失雅致的感受。要不要对里面一看究竟,选择权在我;愿不愿意给我看,决定权在他。
“你怎么把我家师傅的木盒子当成珍珑棋局了?”那个小弟子皱眉问我,“香茗酒楼认为客房里死了人晦气,托人去天福寺来找我家师傅前来诵经消灾,并承诺赠以我家师傅前朝大家的真迹为谢。这个盒子便是用作装酒楼老板的酬礼的,陆公子以为哪里不妥吗?”
我应的简练:“并无不妥。”
皎然用目光叫小弟子站到旁侧,复问我:“陆羽你说,这谢礼我该收还是不该收?”
我道:“你若是觉得木盒子‘已满’,就不收;若是觉得它‘未满’,就收到下。”
皎然依旧平静,“你不信我这一路上想要‘空着来、空着去’的念头?所以才想看盒子,或者说,你……是想要窥视我的心境?”
我淡笑道:“今日我通透了八个字:凡事不永,辞盈相运。说的是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拒绝也好接受也罢,一切盈亏气运自有定数。“
“如此我就明白了。”皎然向我点了点头,“纵使是前朝大家的真迹字画,我得后也不能独赏独占,与其被压箱底,还不如就让它留在这香茗酒楼里的好。”
说罢,也不让小弟子进去跟香茗酒楼的老板打招呼,皎然就踏上了回天福寺的归途。
我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包轻嗅定神。
然后走向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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