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高中榜眼的消息比他本人回来得还要快。
郁良竹喜不自胜,郁良夜自然也为林端高兴,只是心中却无可避免地涌出丝丝疑惑来。
他取得这样好的名次,和他曾经说过的事情好像并不是很相符。
是林端对她说谎?
还是说过去的事情经过努力会在今生发生改变?
郁良夜怀着心事送走报喜的人,等着林端回来想问个清楚。
“林端哥!你是榜眼!”
郁良竹一直在门口等着林端,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几乎是立即就冲上去,对他激动不已地喊道 。
他欣喜的声音让林端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微笑着对郁良竹点点头。
郁良竹并未发觉他的异常,高兴地走在他身边,只感觉自己有无数的问题等待着解答:“林端哥,皇上之后会亲自召见你们吗?”
“林端哥,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入朝做官?”
“还有顾大哥,他是探花,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郁良竹毕竟还是年纪小,身边的两个读书人都在春闱中取得高名次,他只感觉到高兴,与有荣焉,对两人愈发崇拜。
恨不得将所有的问题都问出来。
林端耐心地一个一个解释着他的问题,直到走到门前,才被郁良夜出声打断。
“阿弟,你有这么多问题,倒不如努力读书等自己有朝一日高中,自然会知晓。”
郁良竹素来听郁良夜的话,又见林端含笑望着自己,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现在就去读书,以后我一定会像林端哥一样考中的。”
郁良竹说做就做,说完他就跑向书房的方向去用功。
是全无心事的样子。
这种单纯心性,让郁良夜和林端两个人都忍不住微微一笑。
只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林端的面色又很快严肃起来。
上一世他只觉得自己势单力微,如今才发现京城波谲云诡,全不似他想的那样简单。
这样的地方,他还应不应该让眼前的人留下?
林端望着郁良夜的眼睛,她的眼神里不知道何时也已经不再像在江南时一样无忧无虑。
京城这地方,让她也不快乐。
可是江南又实在离他太远,若真有万一,他鞭长莫及……
林端艰难地开口:“良夜,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早在他回来之时,郁良夜便发觉他情绪似乎不太对。
现下听他这样说,郁良夜心中总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点点头,只轻轻道一声“好”。
两人来到后院的花园,站在散发着幽香的栀子花丛前,林端将自己的猜测一字一句说给郁良夜听。
他说得很慢,郁良夜很容易能听懂他说的意思。
只是越这样,她越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春闱这样的大事,难不成他们也敢动手脚不成?”
“为何不能?”
林端说着又想起上一世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情。
当时卫府的管家曾隐晦地提起过让他为身后的贵人效力,忠于贵人。
他听得蹙眉,只说道为人臣子应忠君爱国,不可忠于臣子。
管家听完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后来再见到他时,总不再像之前一样热切。
现在想来,或许这也是卫麟书针对他他的原因之一吧?
“文章不好的考生不便提高他们的名次,文章好的考生却未必就不能压低他们的名次。”
更何况他远道而来,毫无根基,亦无家世,压下他的名次,有何不可?
怪不得山长和先生看到他后来默写出来的文章之后,面上的神情是那般复杂,想来他们也看出这背后或许藏着端倪。
只是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致仕的他们也不敢多言而已。
林端现在忽然又生出后悔来。
不是后悔自己的文章不够好。
只是不经意间想到,若是他的文章再差上一些,差到一种他不会对自己的落榜有所怀疑的水平……
他是不是便能和郁良夜避开祸患,从此远离京城偏安江南?
若是他再平庸一些,他是不是再也不会来到京城,而是会和郁良夜在江南只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过着平凡却幸福的生活?
林端想到这种可能性,顿觉心中情绪翻涌,感觉眼前也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他喷出一口血,跌倒在栀子花丛中。
“林端!”
昏迷过去之前,这是林端听见的最后一道声音。
夜晚,天上的星子仍如常闪耀,冷冷地挂在空中看着人事更迭。
卫麟书点燃书房的灯烛,很快,昏暗的房间就被烛火照得明亮起来。
他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摆在自己面前的名册来。
这是方才钱立新送来的名册,上面是这次春闱前二十名考生的资料。
卫麟书很快跳过他熟悉的京城官家子弟,只专注地在上面找起那些家世不显之人的名单来。
这份名册并不是按照春闱名次排列的,翻到最后一页,卫麟书才看到林端的名字和名次。
还有林端的画像。
卫麟书的眼神最终落在那一幅小小的画像之上,只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一样。
尤其是他的眼睛,眼尾处有一颗黑色小痣。
卫麟书的手指从纸页上面划过,愈来愈觉得熟悉。
他若有所觉一般,拿着名册来到书房放置的一面铜镜前。
烛火明亮,清晰地映照出他在铜镜中的面容。
他拥有和林端一样的眼睛,和在一样位置的印记。
他觉得熟悉,不过是因为他也日日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卫麟书猛地攥紧手中的名册,心跳骤然变得快起来。
次日,顾怀安才听到林端无故昏迷的消息,迫不及待地从顾府赶来。
“林兄怎么会忽然昏倒?”
顾怀安百思不得其解,昨日才发榜,林端高中榜眼这是极大的好消息,怎么会无端端在府中昏迷?
难不成是喜极而晕?
郁良夜经过昨日和林端的交谈,大致能猜到林端是因为何事晕倒,不过这样的话不方便对顾怀安说,她只能含糊其辞地应对过去。
好在床上的林端醒得及时。
顾怀安并未再追问,只坐到床边问起林端来。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林端的精神已经比昨日看起来好上许多,此刻听得顾怀安的问话也只是一句话轻轻带过:“一时情绪激动而已。”
他说得敷衍,顾怀安却并未怀疑。
发榜之日情绪激动的考生不在少数,林端不过是其中之一嘛。
更何况他还是榜眼这样的好名次。
情有可原。
顾怀安自以为找到了林端莫名晕倒的原因,不再纠结,只专心和林端说起殿试的事情来。
他家在京中,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林端清楚许多,林端认真地听他说完,才点点头。
“殿试已是入朝为官的最后一步,为前程计,我不会掉以轻心的。”
他势必是要留在京城的,退无可退。
只是想到此处,林端又不由看向郁良夜。
昨日他本来想和郁良夜说清楚她的去处,可是话还未说出口,他就晕倒在地,现在自然也是没个答案。
他还是要再问一问郁良夜。
顾怀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瞬间觉得自己在此有点儿多余,和林端简短告别之后就起身离开,将房间留给了林端和郁良夜两人。
只是他在时还不觉得,一离开,郁良夜就觉得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尴尬起来。
她能看出来,床上躺的不是她想见的林端。
纵然如此,她却还是没有离开,只等着林端开口说话。
“你……还想留在京城吗?”
这个问题并未出乎郁良夜的意料。
其实自从昨日林端谈起京中之事的复杂时,她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可要不要留在京城,这个问题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她迟疑着开口道:“你……能不能给我两日的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自是无不可。
郁良夜从林端的房间里出来,眼中的愁绪看起来比她进去时还要浓重。
她慢慢地踱步走着,待回神时已经站到昨日林端昏迷的栀子花丛前。
栀子花嫩白如玉,大朵大朵地点缀在苍绿色的叶子之中。
看上去像是手巧的匠人用羊脂玉和绿玉髓雕就一般,让人望之便觉清新雅致。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林端昨日吐出来的血迹,因为离得太近,不可避免有星星点点落在白色花瓣之上,给这份清新添上了一丝不祥。
郁良夜看着眼前的红色,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留在京城。
留在这个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或许并不会帮上他什么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可是她就是想要留下。
哪怕京城风起云涌不停歇,她也想留在他身旁。
骨碌碌的车轮声从墙外的道路上碾过发出闷闷声响,郁良夜既已做下决定,也不再犹疑。
她去找林端说明自己的决定。
郁良夜做下决定不过只是短短的一柱香时间,然而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听见林端房间内有小厮不知道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许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郁良夜想着,还是没有进去,等小厮离开之后,她才慢慢走进房间。
她说:“林端,我想留在京城。”
林端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却并未反对郁良夜的决定,只道:“你知道吗?九皇子被放逐陇西,无诏不得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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