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安问得有些绕，但林端还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心中无可避免地闪过一丝疑惑。
他怎么会和郁良夜相识？
林端下意识摩挲着书页，状似无意地对顾怀安问出这个问题。
“我是在街上偶然遇见这位姑娘的……”顾怀安以为林端是在和自己闲聊，兴奋地将自己和郁良夜相遇的过程娓娓道来。
他说得极为细致。
林端甚至能通过他的话语想象出郁良夜买鱼时的笑颜。
他垂下眼盯着被风翻动的书页，一页又一页，书页被吹乱，林端的心绪却渐渐沉静下来。
上一世郁良夜离开自己和卫麟书在一起，若是可以得到长相厮守富贵荣华，他是愿意放手的。
可他观卫麟书对郁良夜的所作所为，并无一丝真情存在，所以他才会想带她离开以致落得个自己身死的下场。
但顾怀安不一样。
顾怀安不是卫麟书那样的天潢贵胄，也不是卫麟书那样恣意妄为的性格。
今生若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和她在一起，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圆满。
林端听着顾怀安侃侃而谈，理智上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只是……胸前总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感觉，隐隐让人伤感。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林端无奈一笑，将纷杂思绪抛却，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顾怀安已经说到自己昨日和郁良夜重逢，见林端面上露出笑意，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语气愈发真诚：“林兄，我知道这或许唐突，但我真的想请你上门探听一下那位姑娘的意愿，若是她愿意，日后事成，必有重谢。”
他话音才落，林端的左手忽而一颤。
他用理智压下心头说不出的怅惘，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虽已应下顾怀安的要求，但要如何和郁良夜开口促成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林端却并无头绪。
犹豫一日，林端才在傍晚敲响隔壁的门。
郁良夜正在厨间煮饭，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外出归来的郁良竹，奇怪地出门察看。
“怎么还敲门呢？赶快进来——”郁良夜边说边往外走，待看清来人，声音戛然而止。
她收敛起面上笑意，语气平淡疏离：“有事吗？”
郁良夜这种态度，倒让林端稳下心神，他整理好思绪，将顾怀安今日拜托他之事原原本本地叙述给郁良夜听。
他说话的时候，郁良夜一直一言不发，直至林端语毕，郁良夜才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端：“这就是你来找我要说的事情？”
此刻郁良夜的眼神和林端之前见过的眼神都不一样。
她眼中有一种林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感。
林端心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沉默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郁良夜嘲讽一笑，心中升起火气来。
她已经和林端划清界限，也全然依他所言离他越来越远，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每一日都在慢慢剥离自己对他的情感。
可他竟然还不放心，想要催着她嫁给旁人。
将她当成什么？
郁良夜气得身体轻轻发颤，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句质问。
幸而，郁良竹兴冲冲跑进家门。
郁良夜瞬间回神，冷静下来。
“阿弟关门，我们吃饭。”
郁良竹关门送客，林端只能先回家再做打算。
郁良夜和林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郁良竹并不清楚，但这两日郁良夜心情不悦，郁良竹却深受其害。
眼看就要到除夕，家家户户都欢欣不已，郁良竹终于忍不住家里这沉闷的气氛，强行拉着郁良夜出门游逛。
“明晚就是除夕夜，阿姐出来走走，心情也能好点儿。”
郁良夜本是不想出来的，但被郁良竹拉着出门，在街巷走动间见玉壶光转凤箫声动，人头熙攘川流不息，被欢快的气氛感染，一时间倒也忘却之前的不愉快，随着郁良竹逛起来。
行至一处小摊前，郁良竹忽然惊喜出声：“阿姐，这里有小烟花！”
人群间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奔跑而过，一人举着一根细细的小烟花璨璨闪光，郁良竹扯着郁良夜的袖子，面上也满是羡慕之情：“小时候，爹娘也给我们买过的。”
“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在天上想起我们？”郁良竹望着那几个小孩子跑远的背影，语气变得失落起来。
郁良夜也想起小时候父母拉着他们在街头点燃小烟花的情景，眼神也变得怀念：“爹娘在天之灵，也会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过得好的。”
郁良夜和郁良竹两人怀念父母，少见地放纵，花钱在街边小贩处买下一把小烟花。
一把小烟花有四十余根，郁良夜和郁良竹一路走一路放，快到家时还剩下二十余根。
郁良夜将它们收好，准备拿回家。
只是两人经过巷子口时，郁良夜见附近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子都在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小烟花，还是忍不住心下一软，为难地看向郁良竹。
郁良竹知道她的性子，好笑又无奈地将剩余的小烟花分给他们：“拿去玩吧！”
几人顿时欢呼起来。
“谢谢郁哥哥！”
“玩去喽！”
小家伙们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着跑远。
郁良夜和郁良竹亦感到开心，步伐轻快地回到家中。
郁良竹察言观色：“阿姐，我先前借同窗的书尚未还，一会儿还要再出去一趟。”
郁良夜看他一眼，将怀中准备好的银子递过去，终究还是未多说，只道：“拿好银子。”
倒是郁良竹被她吓一跳，结巴道：“阿……阿姐，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还本书……”
“行了！”郁良夜将银子往他怀里一塞，被他逗笑，“不就是要和同窗一起吃饭吗？何必瞒我？我又不是不让你去。”
“阿姐！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郁良竹心中握着银子几乎要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向外跑，跑到一半又转身和郁良夜挥手，认真道：“阿姐！你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姐！”
“快去吧！”郁良夜被郁良竹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愣，又故作生气道，“说这些也没用，你要是晚回来的话，照样把你关在门外面！”
“好！”
郁良竹的声音远远传来，郁良夜原本假装生气的表情终于绷不住，莞尔一笑。
亥时三刻，已经是郁良夜平时要入睡的时刻。
只是这个时候，郁良竹却还未回来，郁良夜站在门口不停张望，心下莫名地恐慌起来。
以往和同窗吃饭，阿弟并不会这么晚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街巷已经慢慢地安静下来，游玩的行人也三三两两地经过巷口归家，郁良夜仰望着空中日渐西沉的明月，犹豫一下，回屋取出一盏风灯。
她还是不放心，想上街寻郁良竹。
两个时辰前还热闹无匹的街道人烟已经渐渐稀少，郁良夜手提风灯，行走在自己无比熟悉的街道巷口。
只是白日不觉得有什么，夜晚独自一人上街，月光淡淡，灯影曳动，却觉得害怕起来。
等回来找到阿弟，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
郁良夜如是想着，再度鼓起勇气往前走。
“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郁良夜正想着教训郁良竹的事情，被身后的声音一吓，险些将风灯掉在地上。
“你瞎喊什么！”郁良夜唯一的缺点就是胆子小，看向郁良竹时眼中已经被吓出眼泪，举手就要往郁良竹身上打，“不知道小点儿声音吗！要吓死我？”
“阿姐！阿姐！”郁良竹第一次躲开郁良夜的手，压低声音偷偷道，“林端哥在后面，我是碰见他才回来晚的。”
林端？
郁良夜向郁良竹的身后望去，于泪眼朦胧中正看见林端波澜不惊的面庞。
三人被迫一路同行。
街边商铺檐下悬挂的灯笼已经熄灭，道路黑暗，三人中又唯有郁良夜手中提着灯笼，于是，郁良竹在左，林端在右，两人一左一右伴在郁良夜身侧，一步一步往洒金巷走。
夜晚归途有人陪伴，郁良夜也不再慌张，只是街巷寂静，右手边传来男子清浅的呼吸声愈发明显，她手一颤，风灯晃动，将地上三人的影子也映得模糊起来。
气氛又开始变得奇怪。
郁良竹愈发感觉自己存在的多余，眼见洒金巷就在眼前，也不管郁良夜是否同意，撒腿就跑：“阿姐，我先自己回去，你们慢慢走。”
他说着已经跑得不见人影，郁良夜望着他消失，连气都没来得及生就听见身旁一声轻笑。
是林端的笑声。
郁良夜攥紧手中风灯的灯柄，努力不让它泄露出自己的任何情绪。
仿佛方才自己脚步的微顿只是一种错觉。
林端的笑声也转瞬即逝，短促的像是一声风响归于沉寂。
谁都未开口说话，两人之间只有宁静的气氛在流淌。
这是他们自从林端吐血那日以来难得单独友好相处的时光。
郁良夜有些恍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什么声音？”
林端也停下脚步，只是面色却严峻起来。
“什么？”郁良夜回神，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心怦怦地跳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人？”
她的眼里满是不安，是对周围未知情况的恐惧，林端想起她的胆小，出声安慰道：“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倒也让郁良夜心下稍安，她点点头，目光定格在离两人不远处的一条巷道里:“声音好像是从那边儿传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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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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