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阳道人从睡梦中惊醒。
他本能抓起枕边的诛邪圣剑,一双鹰眼戒备的环视四周。
夜色很深,乌云遮月。
古阳道人下床,走到寝室正中央,低沉嗓音喝道:“谁?!”
古阳道人猛地拔剑,几乎是与此同时,紧闭的两扇房门被一股狂风狠狠掀开!
古阳道人定睛一看,门外站着之人让他瞳孔巨震,冷汗瞬间下来了:“郁清荼?!”
下一秒,古阳道人胸口传来剧痛,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击打在自己胸膛的手掌,他想出剑,却被澎湃的妖力整个击飞出去,连续撞断殿内三根承重柱。
古阳道人狼狈摔在地上,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喷出去。
“你,不可能……”古阳道人仰头望去。
他一身白衣被风扬起,墨发狂舞,宛如鬼魅。
*
气息屡屡受阻,明今朝一咬牙,发了狠劲儿想强行冲破开,结果适得其反,全身灵脉传来蚂蚁啃噬的剧痛,疼的冷汗簌簌而下。
明今朝咽回涌上咽喉的血腥,静坐片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玉虚虽说是清修之地,但今夜未免太过安静了。
与其说安静,不如说死寂。
明今朝起身下床,从闭关的山洞走出去,正要叫驻守在这里的小师弟的名字,映入眼帘的一切让明今朝神魂骤颤!!
锁妖塔,上界降临人间的降妖圣物锁妖塔……崩塌了!
明今朝脚下一绊,急走两步才没摔倒,回头一看,瞳孔骤缩:“师弟?!”
小师弟横尸在莲花池畔,七窍流血,五脏六腑血肉模糊,这是被强大灵力活活震碎而死的。
明今朝抱着小师弟的尸体嘶声吼叫,小师弟不可能再有反应了。
明今朝去找古阳道人,可没走出多远,他双腿越来越软,脸色越来越白。
到处都是尸体,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具尸体。
玉虚弟子的尸体。
同样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死状极惨的尸体。
明今朝六神无主的看着眼前一切,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朝着古阳道人的宫殿跑,跑着跑着,一声清脆的琴音入耳,明今朝脚步骤然顿住,浑身僵硬的寸步难移。
慌乱惊恐的目光变得阴沉如地狱,明今朝改变方向朝广场飞去,落地时,他眼前一片血红,险些站不稳。
空旷的广场,是每日弟子晨练必到的地方。明今朝不止一次在这里列队,以二师兄的身份为师弟们演练剑法。
此时此刻,所有弟子们不是列成方队等待他到来,而是横七竖八,尸骨堆山。
而那个丧心病狂的嗜血邪魔,就气定神闲的盘膝坐在人肉尸山前——一身独自高洁的白衣,披着浓如黑夜的长发,凤眸妖异潋滟生姿,骨节分明的白皙玉指灵动的拨弄琴弦,勾勒出妙音阵阵。
好一幅血流成河的春江花月夜!
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是明今朝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可信的念头。
这是梦,不是真的。
就算他神功盖世,也不可能挣脱得掉缚妖索。
就算他法力滔天,也不可能摧毁得了锁妖塔。
不可能,不可能的。
但凡他有此本事,也就不会被生擒进锁妖塔,再拷上缚妖索了!
况且他绝非此等泯灭良知,滥杀无辜的嗜血狂徒。
是幻觉,是噩梦,哈哈,一定是的。
琴音阵阵,柔婉而清丽,曼妙而高雅。
明今朝心脏剧烈的收缩,这曲子他很陌生,从来没听过。
“郁清荼。”
明今朝听到自己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别弹了。”
那人置若罔闻,慢条斯理的将此琴曲弹奏下去,竹敲秋韵,宁静致远,逐步引入**时欢喜洋溢,一气呵成。
郁清荼停下双手,说道:“此曲名为《雩风》。”
明今朝紧握剑柄:“是你干的吗?”
郁清荼说:“是我的处女作。”
明今朝咬牙切齿:“我的师尊呢?”
郁清荼道:“好听吗?”
“郁清荼!!”
连续几句鸡同鸭讲,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他们都没再说话。
乌云追逐着皎月,不依不饶的遮挡着月光。
明今朝浑身发抖,连牙关都在打颤:“郁清荼,我的师尊呢,他人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告诉我。”
郁清荼只是微笑,仿佛是在欣赏明今朝干着急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明今朝努力的克制自己:“为什么?”
“你问一只前科累累的妖为什么?”郁清荼噗嗤一笑,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抚摸着琴身,另一只手饶有兴趣的拄着下巴。
“我被囚入锁妖塔受折磨,出塔之日,便是我血屠玉虚满门、为自己出恶气之时。很难理解吗?”
明今朝身子一晃:“郁清荼。”
郁清荼讥笑道:“早劝过你擦亮眼睛不要被表象所骗,我的真面目,早在樵夫家门口就被你看到了,你还心存幻想?”
他袖袍挥了挥,指向四面八方的惨状:“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魇,这是货真价实发生的,你明今朝就算把自己扇成猪头也醒不过来。”
“郁清荼!”明今朝怒不可遏,猛然拔剑,怒指郁清荼。
郁清荼笑的前仰后合:“气势不错,可你倒是出剑啊!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对我心慈手软?”
“明道君,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我,喜欢到了师门被斩尽杀绝,还是舍不得伤我一根头发。”
明今朝浑身发抖,握紧剑柄的虎口鲜血淋漓。
明今朝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个人,已经记不得从何时开始,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别处。
与其说不想看自己,倒不如说害怕看,躲着,避之唯恐不及。
是在心虚什么?
为什么?
明今朝:“郁清荼,你为何不看我?”
郁清荼垂着眸子,眼睫微颤:“看累了。”
明今朝:“什么?”
郁清荼唇角上扬,露出一抹一言难尽的苦笑:“都盯着你看一千年了,不想再看了。”
明今朝怔住,完全不明白,彻底不理解。
却不知为何,胸膛内有股极致的悲凉涌上来,快要活活将自己淹死。
郁清荼忽然说:“你有剪刀吗?”
剑拔弩张之际,这句话显得太突兀,让明今朝反应不过来。
郁清荼无所谓的笑笑:“没有也无妨。”
明今朝本能的追问:“你要剪刀干什么?”
郁清荼没有回答,他右手略一用力,直接生生扯断了琴弦。琴弦锋刃如刀,他的掌心顿时涌出泊泊鲜血。
郁清荼却满不在乎,左手从身后把泼墨长发捞起,右手攥着琴弦。
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类将头发看的比生命还重要。
我是你亲手栽种培育的。
郁清荼忽然明白了。
所以你才放着我全身不夸,只说我头发最好看。
人类那些文学典故还真是奇妙无穷,什么新婚之夜要结发,什么恩断义绝要断发。
郁清荼一手挽着头发,一手勒紧琴弦,轻轻一下,养护了千年的如瀑长发生生断裂。
*
明今朝感同身受般的一疼,具体是哪里疼他却说不上来。
“郁清荼,你在玩什么花样。”
郁清荼还在落发。
一根根青丝落在明今朝的眼底,他忽然想起自己说过他头发好看。而他现在断发了,说明了恩断义绝的决心。
明今朝闭了闭眼。
他灵台血污,他嗜血成性,他丧心病狂,他罪大恶极。
他是妖孽——
当诛!!!
明今朝眸光一定,骇然失色。
郁清荼忽然笑问:“你看到什么了?”
明今朝整个人僵在地上。
郁清荼笑道:“道君果然是修仙奇才,随随便便闭个关,境界又提高了。”
明今朝宁愿相信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
郁清荼的灵台不仅是血色的,更是乌色的,如同墨染一样的黑!
就算杀多少人也不会让灵台变黑。
除非是——弑神!!
明今朝可以自欺欺人的找借口,挖空心思的给郁清荼辩白,说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苦衷。
而这一刻,他终于无法再自圆其说!
郁清荼打了个响指,撤走结界。
在远方坍塌的锁妖塔上峰,古阳道人被五花大绑倒吊在塔楼外,随着猎风一阵一阵的荡。
明今朝瞳孔染血:“师尊!”
“郁清荼,你胆敢——”
“我有何不敢?玉虚山满门我都杀光了,还差他一个掌门?”郁清荼朝着古阳道人做出一个抓的动作:“我连神仙都敢弑,何况区区一个人类!”
古阳道人落入郁清荼的掌心,郁清荼眼都不眨一下,五指收缩。
明今朝嘶声力竭:“住手!!”
狠狠捏断古阳道人的脖子,连同他的神魂一并捏的粉碎。
灰飞烟灭!!!
明今朝反应过来时,佩剑已携风雷之力朝郁清荼心口而去——
他出剑快,准,狠,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恨意。
可如果郁清荼想躲还是能躲开的,就凭他扮猪吃虎,能摧毁锁妖塔和缚妖索的能耐。
长剑贯穿郁清荼的身体!
焚骨灭灵的剑势修为穿胸而过,鲜血喷溅满地。
明今朝惊呆了,他听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大喊,喊的是“住手”。
那声音很熟悉,是大师兄费梧,可那语气很陌生,因为费梧喊的很凄厉,是透着为时已晚的彻骨悲凉。
浓稠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剑尖落到地上,染红了薄薄的轻雪,灼眼的狰狞。
本该在郁清荼眼底的狰狞却不见了。
他抬起眼眸,清澈明净,缓缓抬起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只牵动惨白如冰的嘴唇,流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刹那间,白光万丈,将九霄晃得亮如白昼!
只见他身躯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怒然绽放的荼蘼花。
荼蘼花开,馥郁芬芳,幽香致远。
见那浊世清流,明澈无瑕。
荼蘼花谢,一场盛世烟火的终结。
那些最灿烂最繁华的铭心刻骨,画上命中注定的句点。
感谢乐湑扔了1个地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